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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追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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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坐在家里,从电视里听得舒服,指挥的手势也能看得清楚。公子小姐还带来这么多礼物……”

“爸爸你也别去了,把票子成全波川吧。”弥生说。

“这可不行。我和公子还要密谈呢……”

“那可不好。吃了饭到书房里去不就得了!还有的是时间嘛。”

正像弥生说的那样。她也知道公子对御木说的话,没什么特别高深的话。为什么要带公子去音乐会,御木无法回答弥生,公子也像有些为难似的。

“公子在九州变得倒漂亮了,我想带她去走走。”御木说了一句,也许真是这样呢。

“真这样的话倒挺好呀。”弥生爽朗地笑起来,瞧着公子说,“真的漂亮起来了嘛。”

御木和公子出门时,波川送到了大门口说:

“我到里面再坐一会儿。”说完,回到茶室里去了。

交响乐团的演奏从8点半开始,8点入场前,必须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在售票口往招待券上敲上座位号码。所以,御木8点以前就到场,大会堂前已经聚满了人。

两人等着进场,正要上二楼,御木觉得有两个少女正看着他。大概她们从杂志上登出的照片上知道御木的吧。御木明白少女们肯定会跟在自己后面上来的。娇小的那位少女是御木喜欢的那种柔美。御木让对方认出来了,自己反而很难去看对方;他实在忍不住回头去望了一眼。少女一张小小的圆脸,大大的眼睛可招人疼爱了。前刘海微微垂在额上,穿了一条百褶裙。看上去怕有十七八岁,一副学生模样。匆匆一瞥,看不仔细。

等找到座位坐下时,少女看丢了。没有拉大幕的舞台上,他让调弄金光闪闪乐器的乐师们所吸引。御木的位子在前排角上。

“是先生吧。”他让人一叫,回过头去,原来是那娇小个子的少女走到边上来了。

“呃?”

“稍微偏后了一点,当中的位子空着,您想去的话……”

“不,不,这儿可以。”他未加思考便说出了口。

“是御木先生吧?”

“是我。”

就说了这几句话,少女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大庭广众面前,让美丽的少女唤做“先生”,御木是个腼腆的人,少女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少女单单是直率的好意,可那出现的方式,御木却很少碰到。

“是NHK的人吗?”

“不像是。也是来听音乐的客人吧。”

少女往下瞧见坐在边座上的御木,和同来的少女商量了一下,来叫御木的。御木来不及问一声,是少女边上的位子空着呢,还是少女打算让出自己的位子来。不用说,少女一眼就看出御木是带着公子一起来的。乐团演奏了海顿的交响乐,拉贝尔舞曲等四首曲子,正好一个小时。说不出是华丽热闹的美国风格演奏,还是演奏技巧熟练到出神入化地步的缘故,演奏到高音区,御木常常禁不住笑出声来。九十人左右的庞大乐团,加上声音效果良好的礼堂,所以音量也相当大。

走出大礼堂时,公子说:

“先生在找刚才那个小姐吧。”

“是啊。发现了,这回可得我来找她们说说话了。”

“哇,真吓人!”

“怎么了?虽然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我可不知道,但已经不是一点不认识的人了嘛。公子小姐和波川君,谁先找上谁的呢?”

“我们是同学嘛。”

公子站了一会儿,像是从走出会堂回家的人群里找那少女似的。

“找不见哟。比碰上启一君的出租汽车还难呐。”

“可是,那姑娘肯定一辈子都记得的呀。”

“呃,别吓说了。”御木吃了一惊,赶快否定,又说,“听听你同学的故事吧,去银座找个地方坐坐吧。”

“请我听了音乐,波川的故事已经说不出来了哟。全给忘了嘛。”

第18章

御木脑袋里丢不开音乐会上遇见的少女。

并不是还想见见那娇小的少女,不过或许还能见到;他觉得自己让喜欢的少女叫了一声,这事本身引得御木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似的。

首先,那少女肯定正在阅读着御木的什么作品。长年累月,御木写着充满惰性的小说,可是他受到了读者的青睐,不是还连带受到人生的关照吗?他不是那种享有天赋的作家,难道不是个抓住幸运的作家吗?他应该常常自我反省,可迫于工作,他老是忘记。另外,缺乏天分这一点,让工作追逼倒是很适合的。身体健康,生活有规律,家庭平安无事。

那少女一定是喜欢御木作品的读者之一。可这种的读者,以如此新鲜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实在很少见。与其说御木对少女抱着亲近感,不如说他对于自己,只留下了羞耻与悔恨之心。

从音乐会回到家时,波川已经走了。第二天,公子打来道谢的电话:

“昨天对不起,搅了您的好事。”御木一听就知道她说的一定是昨天那女孩子的事。

“真的呢。”

“我不在的话,也许先生能再找找吧……”

“是嘲笑我吗?”

“波川笑了一通呢。说什么比起那人,弥生小姐和三枝子小姐要漂亮得多呢。我也这么想呢。”

“这种话随便说的吗?”御木抛出个冷冷的反问,电话那头的公子不响了。“就是漂亮,不是也没什么可说三道四的嘛。”

“是啊……”公子缄口了,匆匆说了声“波川向您问好”便挂断了电话。

姑且不说弥生,三枝子确如公子所说,比那音乐会上的少女要漂亮。大概因为她让御木家收养过一段时间,御木已经看惯了她那份美了吧。有时御木会觉得她像是做了儿子的媳妇到自己家里来似的。笹原要是没有去世,恐怕真能成就这门亲事呢。可三枝子的美与音乐会上少女的美,意思简直完全不一样。那个少女只是作为一个不认识的读者出现的。用来连接这个毫不关联的人的,是御木的小说。它让御木重新想起自己小说的低级庸俗性。不仅仅是御木的小说,还有许多低级庸俗的东西、丑恶的东西包围着那个少女吧。假如御木的小说还算好的话,那么那少女叫了自己一声,直到很久都该留下喜悦吧。

御木的睡眠很健康,一大早醒来神清气爽;尽管他觉得睡觉时精神有所增长,但他写出的东西,怎么就一年一年变得平凡起来了呢?平凡的停滞不前,就像御木的生活法则。平凡能够顺利通过,全都是老经验在作怪。

当天上午,工作进展很不顺利;下午第一位客人是个不认识的男人,说是让御木写一副对联。御木尽管没什么兴趣,还是写好了递过去……那家伙一支烟抽完,站起来说:

“稍微急了点,实在有些对不起。”

这边当然没有挽留的意思,御木想出口闷气,结果还是忍住了没吭声。常有这种事:来客一点不问别人是否有空就闯了来,回去时随便地打个招呼,什么“实在很急”“还要上别处去转转”等等,御木这边则也用“是嘛”来代替“您帮了我”之类的话;这种事老让御木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味儿,于是,这一天他便没了好心情。

对联写了,临时凑出的句子,让他自己一直厌恶到心里。他觉得用古人的话或者汉语来写,说不定还好些。

“是啊,让弥生来代笔嘛。”御木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这嘟嘟囔囔只是他一时性起突发的奇想。弥生曾临摹藤原假名字帖和朗咏集,不用说是女人的手笔,当然和御木那又小又糟的字不同。用粗的毛笔蘸饱了墨,看上去绝对是男人的字。

一想到这个恶作剧,御木的坏心情忽地变好了,他赶快叫来弥生。

“弥生,给我写一百张对联怎么样?不用多说,先来一百张……然后,到你出嫁为止,对啊,写上两三干张放着就足够了。”御木津津有味地说。

“两三千张?我来写?为什么?”

“做我的代笔呀。”

弥生一脸“别胡思乱想了”的吃惊神情。

“有什么关系嘛。我也不是将来能将墨迹流传于世的作家,活着的时候不大跟人开玩笑,死了以后,让人知道御木麻之介写的对联都是他女儿代笔的,不是挺有趣的嘛。”

弥生可不是与父亲一样喜欢这个玩笑的人。

“那么好,署名让我自己来吧。写个‘麻’字如何?少废话,去把砚台笔墨拿来写写看嘛。”他说是说,可弥生还是一脸困惑瞧着父亲没站起身来。

御木尽管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可他从来不记日记。学生时代曾记过,和顺子结婚以后,全给烧了。为写小说而作的记录、打的草稿,也在用完后立即撕毁。幸亏妻子顺子不像是要写亡夫回忆录的女人。御木书的贩卖等作者死后也就没有销路了吧。

精神非常苦恼,遭受生活的危机,御木的作风也不能说不会发生突然的变异;但是,一开始看起来就有限度的才能,加上了御木像是再也不会有什么不走运的时候到来的道路。只是妻子、孩子谁也不会为御木缺乏才能而感到不安,因此,生活像是不可思议的平静。

“今天不写就算了,怎么样,写写看嘛。用粗毛笔,写大大的汉字。”御木还在唠叨。

这时,千代子进来报告说鹤子前来拜访。

“呀,真少见哇。”御木和弥生对视了一眼,“她会有何贵干呀。”

“还不是为了三枝子的婚事来的。”

“有这回事吗?”

“从三枝子那里可没听到过什么,她母亲那里会有什么……”

自从鹤子改嫁给京都老人之后,御木再也没见过鹤子。那次婚礼,三枝子是从御木家出去的,可御木也没被叫去喝喜酒。避开前夫的朋友,确实理所当然;但是当时三枝子正寄住在御木的家里,鹤子连道个“添麻烦”都没有来。御木最后一次见到鹤子,是在笹原忌辰他去笹原家的那天,还碰上了广子,打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鹤子了。

鹤子也从没来过信,御木觉得她大概想要瞒着他再婚,或许再婚后的生活令她意外地满意吧。

这个鹤子冷不丁地闯来了。

真的叫弥生说准了,是来说三枝子婚事的。对象是鹤子现在丈夫的大儿子。御木“啊”地叫了一声,什么也不说,胸口像压了块秤陀似的堵得慌。世间并不是没有合计得如此之好的故事。鹤子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丈夫的长子能够和解,才想让他们结合的。三枝子也可以找回妈妈,且接近后父。对鹤子的丈夫和他长子来说,也许可以家庭圆满。

鹤子来说这个话,让人搞不清楚她再婚生活是安定幸福呢,还是和前妻的孩子们处得不好呢;或者是她在想分别的女儿吧。

也许是京都水质的关系,鹤子的肤色变白了,也胖多了。鹤子刚开始和纺织公司老板交往的时候,三枝子已经讨厌母亲胖起来,那还是改嫁之前,现在比那时还要胖。小说家妻子的面容消失了,换成一副老板太太的架势。和笹原分居时的嫉妒,当未亡人时那耿耿于怀的态度全消失了;给人一种温顺而更实实在在的感觉。看起来不像是年龄的关系。

“您和三枝子小姐谈过了吗?”御木问了一声。

“没有,我还没见到过三枝子呢。希望在我和她说之前,先生您先跟她吹吹风,她会听话的。做成是先生推荐的形式……”

“这样的形式我可不愿意。再说,我也不想给三枝子小姐推荐。”御木边说边想是不是说得太过头了,“首先,三枝子小姐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吧。”

“不,婚礼时候该见到过的。”

“是那样……”

三枝子出席仪式很勉强,面对宴会桌上母亲的新家族成员们,她不可能投去好意目光的。

“大屋的长子,说在仪式上仔细地看过三枝子。这件事他真的很起劲,说无论如何拜托……长子在东京的分公司工作,三枝子从单位里回家时,他也绕去看过她两三次,有一回碰到了三个人,我打听了一下,像是贵府好太郎少爷和弥生小姐。”

“哦?”

“长子还说,想请先生做证婚人呢。”

“不,我可……”

“先生,能不能见一见三枝子?”

“你等一下。”御木在考虑着如何脱身,“你是为了说这些话才专程从京都赶出来的吗?”

“是的。”

“可是,我既不认识大屋先生,也不了解他儿子,话说不顺嘴呀。”

“啊,不要紧。我丈夫大大地赞成,我丈夫、儿子都想拜见先生呢。我是听使唤的嘛。大家一起吃顿饭,让三枝子也出席,那可是最理想的了。”

“这个嘛……”

御木觉得像是甩掉了三枝子似的。谁都知道鹤子是三枝子的母亲,可又很难把她想象成三枝子的母亲。

“好太郎少爷,后来为什么不要我家的三枝子了呢?”御木让鹤子戳了一个冷门,“笹原逝世后,我们可从没有提过这样的话呀……”

“是没有。”

鹤子连珠炮似的朝着词穷的御木丢过话来:

“我想,三枝子是以那份心思等待过的哟。”

“是嘛,那是怎么一回事呀。”御木想止住话头,拼命想着遁词,“小说家的儿子和小说家的女儿结婚,互相之间呢……”

“可是,好太郎也好,三枝子也好都没有成为小说家嘛,而且,一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在写小说的人家里长大,又要往写小说的人家庭里去。”

“这方面,我也听说小说家的公公十分体贴人的事情呀。”御木又叫人撞上了脚后跟。

“也是,我也觉得三枝子小姐不错呀,并不因为她是小说家的女儿嘛。”

“哈,三枝子呀,我不想把她培养成俗气的女人,自己却变成了俗气的女人哟。反正我和笹原以那种方式分手,自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

“三枝子幸亏只继承了笹原性格中好的方面,看着我成了俗气的女人,自然会往相反方向去,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可到头来,女儿讨厌起为了女儿变得俗气的母亲来了哟。假如我没让女儿讨厌,也许我还不会有再婚念头的呀。而且,我一直觉得三枝子要是成了好太郎少爷媳妇的话,我这个笹原的未亡人也就宽心了。”

“也许好太郎觉得三枝子小姐太漂亮了吧。顺子也好,好太郎也好,都是过于平凡的人,实在以为自己配不上……”

“您说这种话……御木先生你自己是怎么看待三枝子的呢?从父母的眼睛来看,三枝子也算作漂亮吧,可是她没有沾上漂亮姑娘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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