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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归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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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梅君一手推开丽丽,一手从袋里拖出来一只手套就拼命的乱撕,抑压着的怒气完全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丽丽赶紧向他的手里乱抢。

“我不要再见你了!”梅君将一只撕破的手套向丽丽怀里一塞,不再开口的跳上一辆人力车就走

 谎

《她们》之九

许久没有回到故国来的他,在旅馆住下的第一夜,在没有去拜访任何朋友之先,就由了侍者的指导,走进金屋跳舞场去。今晚是星期六,是Fancydress。

Mask,黑的遮眼,夜礼服,奇炫惊骇的艳妆,粉香,酒气,烟,颤动的肉体,耀眼的华服,这灯光晕红中波动着的一切,都是他尝惯的了。

无意间,他在角桌上发现了一个御着黑遮眼的妇人,穿着极华丽的衣服,但是没有同伴,只一人独坐着。场中一切的活动,都好像不屑使她注意。她好像怀着极大的哀愁,到此来只为的是消磨时日。虽是眼睛已被遮住不能看清她的相貌,但是由身体其余各部的优美推测起来,可以断定她定是一位极美丽的妇人。

他的注意点立刻被她吸住了。回国来的空虚的心,无意的被她占住了,他目不旁瞬的看着她。她走动时他也走动,她到走廊上去他也去,最后她走上屋顶花园去了他还是跟着。时间多了,他便觉这位妇人的可怪。他知道今晚大约有“Romance”要发生了。

皓月当空,花影满地,屋顶上悄无一人。她大约知道后面有人追踪她了,突然反身面向着他立住。

月光下的这位妇人身材的袅娜,是怎么也形容不出。经验充足的他,便毫不惊慌的向她施了一个华贵的敬礼:

“恕我唐突,我可以同夫人谈话么?”

她极优美的将头点了一点,舒展她蛇一样的诱人的长臂牵着衣服在一张椅上坐下,她表示允许了他的请求。

“恕我唐突。我注意夫人已经好久了,我遏止不住我自己的注意。”

“我早知道。”声音又是这样的优美!

“我是刚才回国来的,我在此地认识的人很少。”

“我早知道。”

“我从夫人的举动上看来,恕我唐突,我觉得夫人好像有点心事。”

“假若这样,这大约因为你自己想惹心事的原故。”

月光时隐时现,对了这样一位神秘的妇人讲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由了她的言语和服饰看来,他知道她定是一位有忧郁的大家贵妇。

“敢问夫人的……”

“不必问我。我对你说,我没有属于任何人。”

“真的?”他现在不仅是好奇的探问了。

“你信任我。”她态度的庄严,简直令人要伏拜在她的裙下。

“请你告诉我住址。我们可以时常相见么?”他怎么再也支持不住了。

“不必,我们可以每晚在此相见。”

“在此地?”

“是的,你每晚可以在此地见到我,一直到你不愿见我的时候为止。”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这样的带着凄凉的调子,他完全止不住自己了,他大着胆子伸了手去握她的手。她并不推拒,任他握着,但是身体却端凝得像石像的不动。

夜风幽幽的从花间吹过,送来下面醉人的乐声。他望着她带了黑遮眼的脸,他的心完全被她迷住了。

这样,两人对看了有一分钟。

“你可以将遮眼除下一刻么?”

“……”她缓缓的将头低了下去。

“慈悲一点!”

她仍是不动。

“我求你,救救我罢!你不信任我么?”他走得更近一步,紧握着她的手,对了她这样说,他的嘴几乎要靠着她的脸了。

她突然将头再抬了起来。望着他不动,她缓缓地将脸上的那黑遮眼除下。

是这样的动人!一个人若在未看见她的脸之先就死去,这个人在世上真是白活!

只一刻,她又带上了。

到夜一时,她才说要回去。送她上车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

“再说一次,你是没有属于任何人的!”

“我现在是属你的了。”

他看见她第一次的笑。

次早,他去访问他才结婚不久的一位老友、著名的银行家。宏丽的住宅,华美的客厅,是此地有名的暴富儿。

“哦哦!欢迎,欢迎。你是几时回来的?我想你的事业总已使你成为资本家了!”他的老友见来的是他,便跑出来握着手欢迎,将他引进自己的私室。

“只有这样的房屋的主人才是资本家哩!”他指着周围华丽的陈设这样说。

“听说你已经结婚了,是么?”他又问。

“是的。假如说我是资本家,我的新夫人便是我资本的全部。”他说着就叫人到楼上去请夫人。

新夫人来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眼睛揉了几揉,睁得更大一点,但他所见的还是一样。他立刻像突然被人在头上猛烈的打了一棒一样,什么都在他眼前乱了起来。他的朋友的介绍,这位夫人的招呼,他自己的回答,他一律都不知道。

“哈哈,你们怎么这样拘束!大家是挚友,不用这样……”银行家望望他的朋友,再望望他的夫人,他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慌乱。

这时,恰巧仆人来通报又有客人来了。

“眉娜,他是我的老友,请代我招待,不必拘束,随便谈谈……”银行家匆匆地又跑了出去。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像猛兽一般,他突然去立在她的面前。

“说!你是没有属于任何人的!你为什么说谎?”

她缓缓的将低着的脸抬了起来。她的脸!她的眼睛!她是这样的美丽。她是这样的忧郁。她仰了脸摇着头说:

“假如我是说谎,这正因为我是爱你的原故。我是不忍使你知道我已经是属了别人……”

一滴凝着的眼泪滴了下来,她缓缓地将脸避了开去

 白日的梦

《她们》之十

我在读Flaubert的MadameBovary,是读到Bovary每天背着她的丈夫从床下偷偷地跑出去,在花园里会她的情人的一段。我心里有点跳,头也似乎昏眩:是天气不好吧?我想。

偶然低首,嗅着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香气,我更有点靡靡的意味。眼睛模糊了起来,不睡,简直再也支持不住了。

我任着我的神游,一切都渐渐在我眼前模糊。书、躺椅、香气、空间……什么都渐渐地黯淡了。

橐!橐!橐!有极细微的叩门声音,是一种柔嫩的物体撞击的声音,接着,门扭一转动,门便悠悠地开了。

我转身回头,眼睛已被两块腻滑而温暖的东西遮住,寂然黝黑,只听嗅到款款的香气和背后喘息的声音。

同时,嘴唇上也感到了一道凉意。

是谁?

只听见嘶地一声娇笑,光明又重回到了我的眼中。我回首看时,闭目佯羞,垂首立在墙角的正是……

你料想不到我此时会来吧?——进来的人在歪着头娇声地问。

我用舌尖舐舐自己的嘴唇,感着了酒一般的陶醉。

——你不要尽在那里做梦,你以为我真的很高兴么?我是见了你的面才忍不住这样。你可知道事情已经闹得不得了了,他们已经……

什么?——酣醉的狂蜂,终于被这意外的一击将他惊动了。

他们已经将我的信拿了去。什么都晓得了,母亲气得……大海的波涛,在我的胸膛上不住的起伏!

……母亲气得昏了过去,姊姊只是哭,哥哥睁着眼睛说是出去借手枪了。我乘空特地跑来问你,你看……

啊!啊!地狱!天堂!天……

你看怎么办呢?不自由,毋宁死。我们不如……

颓然倚到了身上,两手蒙住眼睛,将头抵住在胸口不住地辗动。眼泪续续的从指隙淋出,肩头只是战耸。

怎么办呢?你不要急,让我去……

你不要走!——眼泪更落得紧密了。

唉!——悠然叹了一口长气。钢铁也要被溶化了,四只手互相地拥抱着,在啜泣声中,再分不清谁是眼泪的渊泉。

暂时的沉默!暂时的享乐!

突然,门外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撞击的叩门声。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你听!你听!听……谁?谁……

啊啊!不好!是哥哥的声音。哥哥来了,他是借手枪去的,他来了,他会……

啊啊!怎样好呢?躲!躲!快躲……床底下……衣橱……门后……开窗子跳……

不要紧!不要怕!有我在……我在此地,Iamyourprotecter……让我去……

你不要……

在翻腾的杂乱与惊骇中,突然当的一声,有一件东西从窗外飞了进来。

枪弹来了!我感觉手上有液体流出,心头一阵剧痛,一切都……

先生!楼上的先生!

有人在喊。我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睁开眼睛,将身子俯出窗口。

该不是……

先生!好先生!对不住你,我们刚才有一只皮球从下面踢到了你的房里,请你掷还给我们罢!对不……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窗下这样仰着面对我哀求。

我茫然回首向房中一望,不知什么时候,桌上的墨水瓶已经打翻了,一只灰白色的皮球落在桌角。

懒懒地站起来将皮球拾起掷了出去。我伸手时我看见自己的手上已污着还未干透的墨汁。

只是MadameBovary已躺在地上,其余一切都没有变动,太阳依旧静静地照着。

眼角上似乎还湿着泪痕。但是,适才是些什么事呢?

梦?……

一九二六年六月三日下午

 偶成

《她们》之十一

在开往靶子场的一路电车中,上来了一个很时髦的年轻女人,脸儿很俊俏,几乎比你比我都好看。黑裙,穿一件柠檬色的小衫。嘴唇上涂了樱红,提着极精致的钱袋。

我正在低头读莫泊桑的《NotreCoeur》,憧憬着那些以爱情为儿戏的巴黎妇人。我见她上来了,天地良心,我竟不知不觉望着她微微笑了一笑。我的笑当然是很Charming的。

她误会了我意思吧?恰巧我旁边有个空位,她便紧贴地坐了下来。

率性将错就错罢,我从袋里掏出一条有“哈必根”牌香水的手帕来擦了一擦手。我望望自己的手指,很尖细。才用Curtex修饰过的指甲,整洁而光亮。

害了她了!她也从钱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来照了照头发,拈起圆的粉扑缓缓地擦脸。粉屑飞到了隔壁的我的脸上。

圣洁?污劣?

“到先施公司下去罢。”她在自言自语地说,我也眼睛望着前面唔了一声。

“日升到楼了,下去罢。”我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推我,我便也同时立了起来。

下去的人很多。“LadyFirstPlease。”我让她先走,等她下了电车的铁门后,我突然立住了。“再会罢。”我站在门口说了一声,同时,电车也动起来了。

她在下面睁着两只杏眼望着我,但是没有法想,车子开了。

我走了进来,位子已经被人坐去,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久绝红尘的圣僧,而今也偶然游戏人间一遭了!

但是,求上帝佑我,下次可不能再遇见她啊!亚门

 红灯小撷

《红灯小撷》序

许是因为秋深了的原故,近来心中凄凉得厉害。

在西风瑟瑟的寂静的深夜里,我耐不住这派新愁,于是我便写出了这下面的几段小文——“红灯小撷。”

写好后,自己念念,再低头去回忆那些以往的美梦,确是能使我凄然感动。然而这只能是自己一人在室内椅上去追寻的幻境,发表出来便未免有点对不住读者了。因为“爱”的外形总是狭量的,嫉妒的,总不容第三人去分享。我只想或者能引起读者的类似的感触罢了。

几年来俯伏在这座森伟的宝座下,在眼泪与心的剧痛中,我对于她(爱)依然还是崇拜,依然还不能用超脱的眼光去认识她。如今西风又扫去了一年,落发萧萧,我怕永无再从其中振脱的希望了。

爱究竟是不是幸福,我现在依然还不敢(一半也是不忍)十分决定。然而至少我已知道爱的滋味不是甜的,不是幸福的幸福,至多也不过是苦的幸福。

爱不是幸福。因了我在给全平的信中曾经这样说了一句,于是便引起了他这次的这篇文章《苦笑后的冷笑》。这是他在广州写好,归来后昨日交给我的。

爱不是幸福。以一个有着创痛的人,听了这话,自然不免要感动。这是早在我的意料中之事,我只好由他发动。不过我读到他后一段幻想我在此写那一句话给他的情形时,他的笔未免太残酷了。我是要献身给爱的人,他不该在我面前将梦的外衣撕破。

这大约是聪明早已从我心中逃去了的缘故。我一面咒诅着爱,我一面又不肯将她放弃。

无尽期的烦恼便是从这里生出了!

昨夜在Odeon看ADressmakerfromParis,看到那个退伍的军官在第二个情人的包围中,又遇见他的昔日的旧侣、女制衣师;当那第二个情人将预备与军官结婚的消息告诉她,请她选制礼服时,彼此突然所感到的苦楚,我真又有点寒心了起来。

爱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

我跪着仰望了这一幅神秘的巨幔,我始终没有能力敢去将它揭开

 秋怀

《红灯小撷》之一

一阵有凉意的微风,缓缓地逼进窗口,拂动灯穗,吹到了我的脸上。我不觉将埋在书中的双眼抬起移到窗外,窗外黝黑,只有一盏邻家的电灯从绿纱障中隐隐透出。

啊,秋来了!一年容易,似曾相识的动人的秋风又来了!

一提起了秋字,像一位出世的忘人突然又发现了他忍痛勉强抛开的恋人的名字一般,霎时间心中便会有一种溶溶欲断的柔感。四周的情调立时都变了,水银一般的只是在心中到处都扰动。

我将两眼瞪在窗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势力摄吸住了似的,不能移开。

思力集中在一点,感觉便突然敏锐了起来。一件我无时能忘去的事,像睡莲在月下悠悠地从水面舒开了一般,又浮到了我的心头。

没有第二种势力再足以战胜这一件事了。我缓缓地将面前开展着的书合起放在一边,蒙上双眸,率性去沉浸在这种可味的情怀中。

本来在这样的天气中,天涯作客,我是惯常会引起身世和飘泊之感的,然而现在这一件事已超越了统驭了我的一切,我只会想到这一件,我不会再想到旁的事了。

窗外的风缓缓的吹来,随风似是飘来了无数满溢着流霞的明盏,飞到我的唇边。我不仅是醉,我简直失去自己的存在了!

恍惚间,我看见有一双晶莹的眼睛,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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