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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惜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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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全数投票站到她那一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她,只想伤害她。」

亚丰的话让冠耘全身一颤,原来,他表现得比自己以为的更残忍,苦笑……全是他自找。气丧,他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对不起,我什么消息都不提供。」扶过渟渟,亚丰迅速离开。

「你们都错了。」冠耘自语。

五年时间足够他认清自己的感觉,也足够让他算清楚,无聊的自傲自尊让他失去多少珍贵。

如果小书过得平顺快乐也就罢了,他会衷心给予祝福;但她并不,上苍再次把机会交到他手上,他没道理不把握。

是的,这回他要赢回她,赢回两人的幸福。

风吹,菩提叶沙沙响起,他们的爱情,出现正向响应。



听说黄花风铃木开花时期,满树金黄,风一吹,瓣瓣鲜嫩落地,点缀满地主目春。

小书已经很久没见过颜色,中学的美术老师说过,她是色彩精灵,总能调配出最美丽的色泽。

可惜,她是赌运奇差的赌徒,花了八年,她赌输爱情,而短短十个月,她赌掉她的视力。幸好,这回她作了足够准备,为了孩子,她不能再出现半分闪失。

走出牧场,她一路到北部,以为离得远远的,便不再怀念。

找到住处后,她戴起墨镜,逼自己适应失去光明,她报名盲人按摩,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一项谋生技艺。怀孕七个月时,她正式失明。

也许她面容姣好,也许她手艺精巧,总之,找她按摩的顾客很多,生活不至匮乏。

另一方面,纪耕是个很乖的男孩子,他既敏感又聪明,从小他就比同龄孩子来得安静,所以熟识的老顾客,不介意她把孩子带在身旁工作。

这两个月,小书的生活更形改善,熟客傅太太新开一家按摩院,雇用了她,傅太太给的钟点比原先那家高两成,这对小书来说,是好事一件。

四点,小书拄起手杖,走着两个月来早已熟悉的路径,她要去接纪耕。

傅太太替纪耕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贵族幼儿园,透过傅太太的关系,纪耕和她的儿子小予成为同班同学。

才上学几天,纪耕就能拿着卡片告诉妈妈,他认得不少中文字,小书发誓,要赚够钱,让纪耕将她无缘念的书念齐。

「姜纪耕、姜纪耕小朋友,妈妈来了,请到校门口。」远远的,拿着麦克风的年轻老师唤人。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小书习惯性扬起笑意。

她可以想象纪耕的快乐,他正从沙坑里爬出来吧!抖落一身沙,抓起书包,奔向母亲;或者,他正快速溜下滑梯,存了满肚子的话,准备告诉妈咪。

「小桦老师好。」

「姜妈妈,妳怎么知道是我?」老师诧异。

「我认得妳的声音,甜甜的,老师,妳很年轻吧!」

这些年,她学得最多的是与人应对,她懂得夸奖、懂得把话说完美,而且,讽刺的是,她居然是在眼睛看不见后,才感受到被人尊重。

「姜妈妈真会说话,慧慧老师爱死你们家纪耕,走到哪边都带着,四处跟人家炫耀,说纪耕是她的得意门生。」

「谢谢老师对纪耕的疼爱,我眼睛不方便,没办法教他太多功课,要仰赖老师们多帮忙。」

「放心,我们会的。」

和小桦老师交谈问,纪耕已冲到门口,他抱住妈妈说:「妈咪,嘴巴打开。」

小书照做,甜甜的糖果蜜了她的心。

「怎么有糖?」

「慧慧老师给的,我认识了五张字卡。」

「你好棒!可是,糖被妈咪吃掉,纪耕怎么办?」小书问。

「我口袋还有啊!」

才四岁,他就懂得对母亲说谎。低头翻翻口袋,他假装掏出糖、郑重地揉揉旧糖果纸,假装打开糖,然后假装含进嘴里。

这幕落入老师眼里,忍不住鼻酸泛滥,这种孩子,谁舍得不疼不爱?

「好了,妈咪要工作,跟小桦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去,好不?」

纪耕照做,他向老师比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挥挥手。

「不可以,要抱抱才可以说再见哦!」

小桦老师蹲下身,把纪耕搂在怀里,伸手,几颗糖果送进纪耕口袋,同样地,对他做个噤声动作。

纪耕笑了,浓浓的眉弯成两道圆弧。

一路上,他有数不清的话要对母亲说——

「妈咪,上学很好玩。」

「是啊!小时候,妈咪好想上学,每天看着村里的小孩子去上学,心里真羡慕。」

「妳妈咪不给妳去吗?」

「我的妈咪很穷,养活我很辛苦。」

「妳妈咪不上班吗?」

「有啊,她很努力赚钱,可是运气不好,赚不到太多钱。」

「妳妈咪呢?」

「后来她工作太辛苦,去世了。」

纪耕听到这里,不再应话。

「怎么了,纪耕,怎不跟妈咪说话?」

「妈咪,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你刚刚说上学很好玩的。」

「我不上学,妳不要上班。」

小书懂了,多纤细敏感的孩子呀!她蹲下身,搂住儿子。

「纪耕,听妈咪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死掉,我知道没有妈咪的感觉很糟糕,我那么爱纪耕,舍不得我的小纪耕失去妈咪,你好好念书,将来长大当个有用的人,等你有能力,就能照顾妈咪了,好不好?」

「好,以后我上班,赚很多钱给妳念书。」

「一言为定!」

「我长大后,不要加班,每天晚上都陪妳。」

「好啊,我们一起看电视。」她在笑,两颗泪水偷渡,悄悄地自墨镜后面滑下。

「妈咪,不要哭。」

纪耕拿下小书的眼镜,用围兜兜擦去母亲的泪水。

「你弄错了,妈咪不是哭,是笑。」

接在「两颗」之后是「两串」,在儿子面前,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眼泪是否刺眼,毋庸烦恼自己的哭相像谁。

「笑不可以掉眼泪。」纪耕说。

「谁规定笑不可以掉泪?」她丢出难题给儿子。

纪耕搔搔头说:「没有人这样啊!」

「我创新呀。」小书只能在儿子面前任性,除了他,再没人愿意包容她的任性。

「妳又在说怪话。」

拥住儿子。谁说她赌输了,失去一双眼睛,换得一个贴心儿子,是多么划算的事!

小书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全落入行道树后,那个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瞳中。



小书不同了,她笑得自然真心,不再小心翼翼,以前只用头顶对人的她,也学会扬起下巴,态若自然。

跟在他们身后,冠耘近得几乎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人工芬芳,是自自然然的馨香。

「妈咪,早上傅妈妈问我,今天下课要不要到她家玩?」

「想去吗?」

「有一点想,一点点不想。」

「哪一点想?哪一点不想?」

「我喜欢他们家的大狗,傅阿祖会叫司机开大车子,带我和小予去买烤香肠。」

「了解。那为什么不想?」

「我想陪妳。」

偏过头,冠耘看见小男孩的脸庞五官,心底一阵激动。不用验血、不用证明,一个缩小版的姜冠耘活生生在眼前。

「陪妈妈工作很无聊的。」小书说。

「不会。」用力握握母亲的手,陪妈咪他永远不嫌无聊。

「你还是去吧,记得,好好照顾小予,他是弟弟。」

「好。」

「晚上,等妈咪下班再去接你。」

「好。」

拉拉儿子的手,收起手杖,儿子当领航员,小书全心信任。

迈开大步,冠耘超越他们,回头,小书的笑容拉住他的脚步。

是眩目、是骄傲,他从没看过她这种表情,以往他控制她控制得轻松如意,现在……恐怕未必。

「妈咪,有叔叔在看妳。」

这种情况不稀奇,他的妈妈很美丽,走到哪里都有人看。

纪耕的话让小书低了低头,人生当中总有难以避免的习惯,就像不对男人招摇这点,她让「他」训练得彻底成功。

「饿不饿?」小书问儿子。

「不饿,我们点心喝玉米浓汤。」

「那我们直接回到店里。」

「好。」拐个弯,走近按摩院,未进门,小题便迎上前,抱起侄子,她急急忙忙往外走。

「纪耕,我们先走,傅阿祖在车上等我们。」小题说。

「傅太太,纪耕麻烦妳了。」小书客气。

「不麻烦,下班时,我叫我老公绕过来接妳,一起到我家里吃晚饭。」

「不好吧……」

「不准不好,妳那么瘦,人家会以为我虐待员工,就这样啰,拜拜。」

小题快人快语,原本她要从幼儿园一并接走纪耕,可是小小纪耕有脾气,一定要母亲来接。

来匆匆、去匆匆,小题这个老板娘当得比谁都轻松。

小书微微笑,走进店里,向会计小姐打招呼,安静坐到自己的工作室中,等待客人。

随后而到的冠耘在她身后进入按摩中心,向会计小姐表明有人介绍他来找姜小书按摩后,他被领进小书的工作室里。

换上衣服,他躺在椅子上,眼看小书向他走近,淡淡的微笑,浅浅的酒窝,那张脸美丽如昔,她的笑总带着忧郁,至今,不褪。

「先生你好,请问贵姓?」

沉吟须臾,冠耘不想打草惊蛇。「姓于。」

「于先先你了,我们开始好吗?」

走到他身后,小书的手落在他的肩头。不过轻轻一搭,触电般,小书猛地缩回手。

怎么回事?她不了解这种感觉,工作多年,不曾如此,她是专业的按摩师啊!漠然写在脸上,她不懂。

偏头望她,冠耘火大,她不晓得自己这号表情很诱人吗?

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她那么瘦小,只要有心,随时可以把她架上床欺凌!该死的小题,开什么按摩院?难道不会限制女客才能上门吗?

赚钱、赚钱,傅恒赚给她的钱不够用,连小书也要拐下海替她捞钱?他的迁怒很可恶,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对不起。」掩饰自己的失态,小书深吸气,在心中默念十下,再伸手,进行下一个工作步骤。

「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强压愤怒,冠耘尽力用平和的口气问她话,他要知道所有关于她这些年的生活点滴。

该死的亚丰、季扬和小题!打死不告诉他小书的一切,连傅恒、幼幼也和他们同气连声,他只好亲身扮演私家侦探,偷偷跟踪小题,不过两天,他找到小书的工作地点。

他的声音让小书再次震惊,惶惑布满脸庞。

是他!那是他的声音、他的触感、他的……小书微微发愣。

「先生姓于?」她需要再次确定。

「是。」

「家住台北?」

「是不是到这里的顾客都要接受过身家调查,才能开始按摩?」冠耘回问,他不想再编出一套有关身世的谎话。

「对不起。」真糟糕,她不该连连出错,忘记对方是客人,需要的是服务和真诚。

姜小书,镇定吶!他们不过有几分相似,如果真是他,看见她在这里工作,恐怕劈头就是讽刺嘲弄,或者冷冷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的答案呢?」

「什么?」她恍神,总是,他的声音响起,带给她联想若干。

「我问妳是不是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我从事这行五年,最近才转到这个新环境。」小书回答得中规中矩。

「妳一出生就看不见?」

冠耘的问题让小书松心,没错,他不是「他」,他不会这样子问话,小书深吸气,刻意把微笑挂上。

「不,是一场意外。」她轻描淡写。

「意外?可以谈谈吗?」他想诱哄出她更多话。

「我想……」

小书想拒绝,但冠耘比她高明,把话踩在前面。

「我是一个小说家,到处寻找题材,我认为妳会是个好故事。」虽是求人,他的语气充满霸道。

「我不是个好题材。」

「试试看。」是命令,但语调添上温柔。这是一个全新的姜冠耘,一个愿意放下身段,追回爱情的姜冠耘。

小书微笑,若她果真对陌生人说故事,那么她肯定发疯了,那根本是不应该。

可他的温柔语调、诚挚态度,勾引起她的欲望,她有欲望对一个声音像他的男人说话,诉说她的苦、她的悲,即便他不是「他」。

「好吧,我尽量试试。」她放弃坚持。

「故事从哪里开头?」

「从我怎么弄瞎自己说起吧!有一回晚上,我走在路上,被机车骑士抢劫,当时拉扯力量太大,我摔到马路旁边,大概是撞到头吧!醒来的时候,已经三更半夜,全身狼狈,衣服破了、头发散乱……」回想那夜,她心有余悸。

「没有路人发现妳?」对于她的遭遇,冠耘心疼。

「当时我在屏东,接近垦丁的一个牧场,那条小路平日除了观光客,很少人经过,何况是晚上。」

那是几时的事情?为什么他完全不知情?抢劫、受伤,他没有任何一份属于这样的记忆。

「晚上出门很危险,妳居然一个人出门?」

他的口气急切,充满焦郁。

小书停下动作,朝他的方向望去。

冠耘惊觉自己表现过度,忙缓下口气。

「对不起,我太融入剧情了。」

他的解释让小书释怀。

「我想,你是个好作家。当时我急着替我的壁画上色,没想太多,包包拿了就出门,回程时才碰上事故。」

「家人见妳没回家,不担心?」

冠耘的疑问勾起小书的伤心。担心?是吧!当时她是这样认定,认定他会关心、担心,认定他们之间渐入佳境,可是……是她会错意了,他只是忿忿不平,之后,他告诉她,他们之间必须过去。

叹气,小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后来呢?」

「之后的两三天中,我开始有短暂失明的现象。」

「然后……」

「然后我离开牧场,医生告诉我,若当时开刀,我有八成机率复原。」

照她的话推断……冠耘回想起来,是那夜吧!那夜他在牧场大门前等待,他心焦忧虑,他来来回回在门口徘徊,直到她回来,她的狼狈让他认定心中猜忌,于是嫉妒取代关心,他甚至一口气决定婚姻,决定将她自生命中排除出局。

错了!全盘皆错!离谱的错误将两人推向万丈深渊!

「为什么当时妳不立刻开刀?」

「我发现自己怀孕,麻醉剂会伤害胎儿,我要孩子,不考虑开刀。」

「孩子生下后呢?妳动手术没?」

「成功机率变少了,不到五成,我没有太多的资本下赌注,万一失败呢?没有钱、没有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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