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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惜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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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生下后呢?妳动手术没?」

「成功机率变少了,不到五成,我没有太多的资本下赌注,万一失败呢?没有钱、没有视力,我还有一个孩子要养,与其如此,不如假装手术失败,留住钱、留住工作,慢慢习惯在黑暗中生活。」

轻轻喟叹,对于光明,她不再奢望。

她的无助,净入他眼底,酸酸的,是难解心情,他的懊悔,她再也看不清。

小书多么害怕黑暗,初跟他时,她总是彻夜难眠,他以为她要心机、以为她在策画未来,要不是开灯那夜,她睡得安稳,他猜不到她的恐惧。

压抑不舍情绪,他要知道更多。

「妳一个人眼睛看不见,又要扶养孩子,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尤其是黑暗,总会让我想起母亲去世那晚,刚开始,我会摸索,找到一堵墙靠着、偎着、支持着,默默流泪,在心中默数数字,后来孩子出世,孩子的哭声提醒我,我无权恐惧,我必须坚强,才能带着他生存下去。」

小书眉头微皱。路是走出来了,坎坷却仍在眼前延展,她不知道辛苦是。多么长久的事情,但她的小草性格力挺她,要她稳稳前进。

两人面对,沉默不语,该工作的双手,陪小书沉浸在回忆问。

「孩子的爸爸呢?」

半晌,他问出一句,这句话同时吊高两颗心,悬着的心摆摆荡荡,一颗是忏情,一颗是艰涩。

「他拋弃你们母子吗?」他再度催生她的答案。

「他是个好人。」吞下哽咽,小书摇摇头,拒绝回忆。

她竟然用「好人」来形容他?冠耘头一次理解无地自容是什么感觉。

「他再好,都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冠耘批判自己。

「够了,我的故事结束,接下来我们的故事开始,盲胞小姐为了赚钱,要动手为小说家服务……」

小书的话提醒冠耘。是啊,悲剧结束,他为什么不能开启另一章喜剧?

没错,之前他们的故事写坏了,这回他要弥补所有错误,尽心用力,从头开始铺陈两人之间。

她想要爱情,他给!她想要他的心,他送!她想要婚姻,没问题!她想要的一切一切,他无条件奉上。

 第七章

为开启新故事,冠耘回到垦丁,结束旧故事。

甫回到牧场,情绪经常处于不满状态的苏真婵,居然满面笑容迎接他,这让冠耘有几分错愕,但错愕只有一下,他随即明白,她有事央求他。

冠耘不动声色,等她主动提起。

果然,她挨到他身边,勾住他的手臂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们之间会出现好消息?诡异!

「有事?」

「当然有事,告诉你,你要当爸爸啰!」苏真婵羞红脸颊,笑盈盈望池。

「我?妈妈是谁?」

「你在开玩笑啊!妈妈不是我还有谁?难不成你在外面包养二奶?我看你也没那等本事,光应付我,你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这是苏真婵对冠耘的评论。结婚多年,他不碰她,也没正眼看过哪个女人,连那个夜里,喝下加了药的牛奶也不见反应,除开性无能,她找不到其它合理解释。

「我不知道我们几时有过亲密关系。」他讥讽。

「哦,你想赖,我们回台湾的那天晚上啊!你都忘记自己多热情了,要不是你那天表现良好,我老早飞到台北要求爸妈,我要离婚了。」

她说得杏眉含笑。这下子可好,孩子找到父亲,她的婚外情可以继续,另一方面又能稳坐姜夫人位置,享受奢华生活,她真佩服自己的聪明。

吊起眉,冠耘懂了,他想起初回台湾隔天,发现她睡在自己身边,所有的事情在瞬间全串成答案。

从上飞机,苏真婵吵闹,吵着要在最快的时间回美国,冠耘告诉她不可能,这回他们要留在台湾半年以上,这个答案让她脸色铁青。但一到晚上,苏真婵态度大逆转,她穿起性感睡衣,娴淑地倒杯牛奶给他,硬缠着他喝下去。

认真想想,也是可悲,结婚五年,她居然不晓得,虽然他开牧场,却是个打死不碰牛奶的怪人。

于是,他进浴室将牛奶倒掉,没融化的白色颗粒留在盥洗盆,当时他没仔细注意,只以为牛奶品质有问题,现在,真相大白……原来……

冠耘微笑,事情比他预计的更容易。「我不记得了。」

苏真婵误解他的微笑,以为他愿意认下这笔。「对啊,事后你睡得像头猪。」

停止脚步,冠耘决定不再和她周旋,既然她把剪刀送到他手边,他再不顺势剪去他们的婚姻,未免对不起自己。

面对她,冠耘出奇冷静。

「那杯牛奶我并没有喝掉,所以妳在里面加的料不在我的肚子里,至于『妳的』孩子,我不知道父亲是谁,Peter,Scott,还是Sam?说实话,我并不感兴趣,但我不会容许妻子送绿帽给我戴,所以,妳自己考虑清楚,是要主动提出离婚,我付给妳两千万赡养费?还是我提出通奸,诉讼离婚?」

「你、你说我……不,你没证据。」苏真婵挺起胸,不认输。

怎会搞成这结局?计画得好好的事情,万无一失啊!肯定是他在虚张声势。

「妳要证据?人证物证,我多到可以集结成书,不拿出来,是看在我们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下午我的弟弟妹妹会到牧场来,在那之前我希望妳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我将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

「你不可能有证据。」苏真婵不敢相信,自己会输在最后关头。

「妳认为两千万,可以买到几个和妳有染的男人出面作证?还有,下次和男人幽会,最好选择在客房部,不要贪求刺激,很多牧场都会架设监视摄影机。」话说完,他掉头走开,留下手足无措的苏真婵。

   

苏真婵是任性,但她快刀斩乱麻的行事作风也让冠耘激赏!没有哭哭啼啼、没有烦人的低姿态哀求,主动找律师、签下离婚协议书,省略了他许多麻烦。

然后,他集合弟弟、妹妹,弟媳、妹婿,他以最平静的口吻陈述和小书、文沛铃之间的恩怨误解,他在他们面前放下自尊,剖析自己的感情,最后,他说——我要重新赢得小书。

这回,他得到支持,尤其是「傅太太」和「傅先生」的支持。

回到台北,他等在按摩中心门前,四点,小书准时拿起她的手杖,出门接儿子,浅浅的笑意挂起,难怪所有人都认为失明的小书比看得见的小书来得幸福,趋向前,冠耘向她打声招呼。

「嗨,姜小书。」

突如其来的男音让她吓一大跳,但不超过半秒,她回过神,笑着向他打招呼:「你好,小说家先生。」

「我比较喜欢『故事先生』这个称呼。」没错,他是崭新的故事先生,不是那个可恨到令人咬牙的姜冠耘。

「好吧,故事先生,你的工作进行得怎样?」

愉快的语气、愉快的表情,眼前的小书和他认知中的那位有段差距,虽然微笑的眉头,衔着淡淡哀愁,但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替她抹去愁眉。

「不是太顺利。」

「我早说过,我的故事不是个好题材。」

小书曾幻想,像这样子,轻轻松松和「他」聊天,天南地北,有目的的、没目的的乱聊,聊着聊着,聊出见章感情。

「问题不在故事本身,在于妳。」小题没说错,即使失去视力,她仍然美丽得吸引所有男人的注意。

「我困扰了你?」

「对,我想了妳一整夜,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漂亮女人,那个明眼男人会分辨不出,妳值得爱怜。谈谈妳儿子的父亲好吗?」

这句话中带着责备,他在怪自己,恨自己眼明心盲。

要谈吗?和人分享有「他」的记忆?很生疏的经验。

「说吧,用故事困扰一个男人,是很缺乏道德的行径。」冠耘催促她。

他的说法引出小书的笑声,深吸气,她决定满足故事先生的好奇。

「他有一个妻子,聪明、勇敢、大方,在许多方面,她都是比我更好的选择。」

想起苏真婵,小书心涩。他们好吗?孩子很多个了吧?是不是个个都像纪耕那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聪明、勇敢、大方?如果以这为条件挑选妻子,他应该去追求陈文茜。」

他的说法让小书捧腹。

「你说得对,我欣赏她,她是个值得佩服的女人。」小书附和。

「要不要我把陈文茜的资料寄给他,让他两相比较,重新作选择?」他嘲弄自己。

「可是,他爱他的妻子啊!」

「妳为什么这么认为?」

「这是他弟弟妹妹的说法,之前,我并不认同,以为那是商业联烟,没有太多爱情成分,我想只要死守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看见我、爱上我,告诉我,他将选择我当携手对象,可是后来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我错了,他是爱她的。」

「妳从哪里发现这件事?」

他爱苏真婵?真是荒谬的观察力!

「他包容她,不管她做得对或错,也不管她冤枉人冤枉得多过分。」

小书的回答教他无言以对。的确,为了欺负小书,他包容苏真婵包容到过火。

「妳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错误,回头找妳?」一个突发奇想,冠耘问她。

「不可能,他是个自尊心强烈的男人,何况,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他……是不会回头的,就算知道错误,他也要把自尊摆在最高位置,对他,在离开牧场之前,小书已把奢望尽数砍除。

「妳对不起他?」

这句话冠耘难以理解,仔细回想,在两人相处的那段中,只有他负她、欠她,她从未亏待过他。

「曾经,我的母亲欺骗他,害他受伤很重。」这个伤在他心中,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吧!

「那又不关妳的事。」首度,冠耘亲口承认,她和文沛铃是两个相异个体。

「不,相关的,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我身上有母亲的遗传基因,他不信任我是很自然的事情。」小书说。

事过境迁,再回想,冠耘发觉当年,自己的迁怒是过分了!

「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刚和他在一起时,我问过他,说我想要一个孩子可不可以,他一口气回绝,告诉我,他不要我的孩子……」

再提陈年旧事,心口微微犯痛,深吸气,他们似乎交浅言深了。

「我们可以不要再提过去吗?」

「没问题,反正妳的旧故事结束,未来,是我们的新故事开始。」

「你……什么意思?」小书退两步,表情添上几分警戒。

「我打算追求妳。」冠耘实说。

「不。」小书和他拉开距离。

「为什么不?妳未婚、我独身,追求爱情是很自然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要爱情。」她脸色凝肃,俨然不能被入侵。

「是妳说,我们的故事开始,我以为妳对我有意。」他玩笑说话,想松懈她的紧张。

「那只是随口说说……不代表任何意义。」小书急急澄清。

「为什么?妳不想再来一段故事?」

「我的故事已经结束,未来,我的生命中只剩下另一个故事。」

「哪一个?」

「姜母教子。」

「只当母亲?这个角色未免枯乏!妳还年轻,投入另一段爱情才是正确选择。」冠耘鼓吹她重新开始。

「不,我当母亲当得很快乐。」她坚持。

「为什么,除非妳还爱他?」

冠耘的问题让她陷入沉默,没错,她爱他,从未后悔间断过。

「我猜对了?」冠耘试探。

根本不用猜,她的脸是张白纸,清清楚楚载上心事。

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感动或是心疼?在他那样待她之后,她仍然选择爱他,自始至终从未变更感情,她的爱,是不懂转移的磐石。

冠耘想拥住她,向她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

「妳是世界上最蠢的笨蛋。」

他的评语让小书轻笑出声。

「你该付钱给小题。」

「什么?」她的话让冠耘惊疑,她认出傅太太是小题了?那她是否也认出自己?

「小题是他最小的妹妹,她常常用这句话骂我,也劝我趁早离开他,你盗用了小题的专利权,该付费给她。」

「妳为什么不听她的劝告?」

「当时,所有为我好的人,都认为我该离开,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谈起「他」,她的表情转而柔和,爱他的心未曾更动。

「不知道。」

「在我十六岁那年,他和我的母亲谈恋爱,我躲在衣柜里,从门缝中偷窥他的身影、倾听他的声音,尚且不懂得爱情,他已是我最崇拜的男人,敬他、爱他,只要能待在有他的地方,能踩在他踩过的土地,我就觉得幸福。」

再度,她的痴情、她的恋慕,融化他的心。姜冠耘,你何德何能,能拥有她的深情?

「现在呢?妳再也不能待在有他的地方,踩不着他踩过的土地,为什么还不肯停止爱他?」

「可是,他在我这里,没有褪色过。」

手贴在心窝,当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她的心便清清晰晰地刻划起他的身影、他的浓眉、他直挺的鼻子、他那张她要抬高头才能张望的脸,怎能忘情呵?

「妳的爱情很蠢!」

「我承认。」

「聪明的女人会选择放手遗忘。」

「可惜我是笨蛋。」

「妳的笨会让你失去很多好机会!」

「有他,我不需要任何机会。」

「问题是,妳从来没拥有过他。」

冠耘赌气小书的说法,虽然她口中的「他」是自己,可他也不免对自己吃醋,凭什么一个不重视她的他,获得她全部爱情;而努力为未来创造故事的他,却得不到她的用心?

「我不在乎,只要我爱他,他就不会从我的故事里消失,在思念来敲门的夜里,起身为他祈祷时,我幸福;在想念他的泪水,化成一杯杯苦涩咖啡时,我幸福;在春风吹散离愁,将他的身影清晰时,我幸福。这样的我,拥有的他还算少吗?」

「一个虚无缥缈的他,一个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我,你居然不考虑我?这将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损失。」

「是啊,错过你这么好的男人,我实在很糟糕,可是,弱水三千,我的胃只容得下一瓢,怎么办呢?」

「训练食量罗,总有一天,我要妳吞得下第二个男人。」

「别白费心力了,我要去接儿子。」儿子也是「他」的故事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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