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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6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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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声音,沈默倏然枯起头来,高拱的目光也移过去,因为出声的是张居正。

隆庆也稍稍精神了点,因为张居正也曾充任裕邸讲官,虽然和他感情远比不上高、沈二人,但终归有一段师生情分,所以隆庆打起精神道:“接来。

马森将奏本接过、呈上,便听张居正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道:“臣户部侍郎张居正,谨启陛下,皇长子英姿岐凝、睿智温文、仁孝之德夙成,中外之情允属,请早日正位东宫,上以奉九庙神灵之统,下以慰兆人翊戴之心!”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众人都望着张居正,想不通他这么早,就把这件事提出来……在百官看来,虽然皇太子之位,非朱翊钧莫属,但那小子才三四岁,皇上也才三十岁,立储的时机,似乎还没成熟吧。

更惊讶的是沈默和高拱,两人先是紧紧盯着张居正,然后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质疑神色。

但皇帝闻言却精神大振,竟破例从御榻上站起来,扫视着群臣道:“诸位爱卿,谁和张侍郎一样的想法啊?”说着他把目光望向高拱和沈默,心说你俩安排的先锋已经开路完毕,二位大将也上阵吧。

高拱却面色铁青,站在那里…ri丝不动,一点要附和的意思都没有。

沈默来不及想张居正从哪里获悉此事,因为猝不及防间,他便被置于一个艰难且必须立刻做出的选择中。摸一摸手中的奏本,他反复问自己,到底上还是不上?

这真是个问题。

不好意思,具体忙什么就不汇报了,总之下个月不会这样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一章 尚书(上)

第七七零章万岁晚睡玩完睡(下)

当张居正抢先提出立储之事,沈默的处境立刻尴尬了。要是附和吧,必然会被高拱误以为,自己在和徐阶、张居正,合起伙来一起算计他,肯定要恨上自己的;想让高拱不误会,唯有和他一起保持沉默,然后事后才好解释,可那样一来,皇帝那边又无法交代了。

况且张太岳正在为入阁拼命的攒本钱,自己如果放弃这次良机、让皇帝心里犯嘀咕的话,此消彼长间,原来领先张居正的优势,一下子就要被抵消掉了。

这时隆庆的目光已经扫过第二遍,快要等得不耐烦了。

时间紧迫不容多想,何况已经没有所谓的两全之策,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沈默把心一沉,出列道:“陛下,臣也有本奏”

“哦……”隆庆见不是高拱先出声,确实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高师傅可能操劳国家大事,觉着这件事不用亲自出手吧。于是皇帝笑逐颜开道:“沈爱卿,你也要请立太子吗?”

“是……”沈默心中暗叹一声,从袖中掏出奏本道:“臣请早立皇太子,以正国本、安人心……”

“接来、接来……”隆庆无比开心道:“快快接来……”

沈默却殊无半点欢愉,心中充满了算计的愤怒,这到底是谁的手段,竟是如此老辣?他的目光不由望到老徐阶的身后,暗道又是你吗,难道看我最近和高拱走得太近,故意要离间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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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昏昏沉沉的下得朝来,沈默远远看见高拱在那里等自己。暗暗苦笑一声,走过去拱拱手,刚要说话,却听高拱压低声音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唾沫都喷到他脸上了。

沈默也不擦脸,只是诚恳道:“如果我也不说,皇帝就会以为咱俩有话不当面讲,却要用这种方式反对他……”

“我不是说这个”高拱烦躁的一挥手道:“亏我还跟你推心置腹,把你当成知己良伴,你就这样对我釜底抽薪,背后插刀”

沈默也不着急,依旧平静道:“我不可能事先知会张居正,我一样跟你措手不及。”

“事到如今,还要蒙我?”高拱瞪着通红的双眼,低吼道:“你是没告诉张居正,可让你那好老师知道,还不是一样吗?只是没想到他会再告诉张居正吧”说着怪笑起来道:“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别扭,费尽心机的讨好,还是比不了人家的私生子,这下让人给坑了吧,送你俩字,活该”说完狠狠瞪着他道:“你这样的伪君子也配入阁?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我不会再支持你了”

他根本不给沈默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的一阵猛批,便气呼呼的转身上轿,大叫道:“快走快走,离这人远些”

望着那顶怨念深重的轿子,沈默无奈的摇摇头,这才伸手去摸摸脸,发现早已经‘唾面自干’了,只能郁闷的低声道:“高胡子啊高胡子,你咋这么容易就中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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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何止高拱怒不可遏,沈默同样气得不行,但他不喜欢迁怒于人,所以一时连家都不回了,上了轿子直奔徐渭那里。

徐渭老婆上个月刚给他生了个胖儿子,这厮四十多了,耕耘经年,终于开花结果,欢喜的昏天黑地。竟请了长假,在家里悉心伺候月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妻儿顾。

当看到沈默丢了魂儿似的到来,他瞪大眼道:“咋了兄弟,还没到霜降啊?咋就蔫了呢?”

沈默郁闷看看他,只是摇头不说话。

徐渭立马二话不说,转身进了里屋。

正在沈默满心凄凉,心道:‘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朋友乎?’时,便听里间响起徐渭的声音道:“娘子,我要出去一会儿,炉子上炖着猪蹄汤,待会儿中午让翠花盛给你喝……好好好,我尽快回来。”

沈默不禁愕然,实在想不到,这老徐还是个模范丈夫哩。

正在发呆呢,徐渭出来了,一挥手道:“走,我请你去培养正气”

沈默有些奇怪,这人怎么还消遣我?跟他走出去才明白,原来他家不远,便是个专门**的饭馆儿,店门口挂着块匾额,上书‘培养正气’四个大字,也不知是店名还是什么。

进去一看,店面不大,两层楼高,装修的也很简单,不过还算干净。就听徐渭道:“这家老板是云南来的,擅长**,又以白斩鸡是一绝……他们管白斩鸡,又叫凉鸡。”说着嘿嘿一笑道:“我时常来这儿坐食凉鸡。”他故意用‘坐失良机’的谐音,来逗沈默发笑。

沈默果然莞尔道:“你倒成了老饕。”

“嘿嘿,无事可做,不然怎么消遣岁月。”徐渭笑着跟掌柜的打了招呼,又道:“照旧即可。”老板便让伙计带他们上了楼,最雅静的单间伺候。

坐下后没多久,小二便端上几盘醋拌鸡肫、鸡肝、鸡舌头,当作爽口凉菜。还有两大盘鸡,一盘就是那‘坐失良机’,另一碟子是油淋鸡……大块鸡生炸,十二寸的大盘,高高地堆了一盘。蘸花椒盐吃。

“下午还去衙门?”徐渭问道。

“哪有衙门可去?”沈默苦笑道:“我还在病休呢。”

“那你还去早朝?”徐渭一呲牙,对店伙计道:“上一壶老白干。”

酒菜摆好,徐渭给沈默斟上,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便和他有滋有味的小酌起来。

几杯酒下肚,小二又端上热腾腾辣子鸡、野参鸡汤,还有最拿手的‘培养正气’,其实就是汽锅鸡……揭汽锅盖之后,只见汤清如水,而鸡香扑鼻。徐渭舀一碗给沈默道:“他家用的鸡都是武定肥鸡。鸡瘦则肉柴,肥则无味。独武定鸡极肥而有味,每次吃都不会失望。”

沈默尝一口,果然鲜嫩无比,便闷头吃起来,连用了三大碗,果然感觉通体舒泰,气也顺了很多。端起酒杯敬了徐渭一个道:“多谢啊……”

“什么话……”老白干比较烈,几盅酒下肚,徐渭面带红晕,眯着眼笑道:“咱们谁跟谁,来……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八两一壶的老白干见了底,这酒劲儿大,沈默已经微醺了,他捏着酒杯,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难啊……”

“官道难,难于上青天。”徐渭更是醉了,摇头晃脑道:“整天和那些个老妖怪打交道,是不是觉着特别累?”

“是啊,各个老谋深算、深藏不露。”沈默大点其头道:“冷不丁来一下,就让你一番心血都泡了汤。”那些经过嘉靖帝锻炼出来的老变态,何止隆庆招架不了,就连他也深感无力……

“相较而言,还是嘉靖朝好混些。”徐渭感慨道:“至少不用操心站队的问题,只要抱紧皇帝的大腿,则可以左右逢源,一切有惊无险。”顿一顿道:“现在这个隆庆皇帝,不像是能镇得住场面的主,大臣们又太强,谁也不可能服谁。要我说,群臣乱战的时代到来了,合纵连横,弱肉强食,每个人都要拿出全部的精气神,来应付这场前所未有的残酷斗争……战火烧到每个人,胜者可独领风骚,负者只能黯然返乡,不可能再像嘉靖朝那样便宜占尽了。”

沈默听出来,徐渭这是在告诫自己,不由神色郑重道:“不错,我还是嘉靖朝的老思维,这次才吃了大亏。”

见他听进去了,徐渭很开心,愈发张扬起来道:“潮生啊……”

这得多少年没人叫这个小名了,沈默不禁愣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徐渭笑起来道:“和你家老爷子喝几次酒,你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好吧……”沈默郁闷道:“爱叫就叫吧……”

“潮生啊……”徐渭又叫一声道:“你得答应啊。”

“哎……”沈默无奈道:“什么事儿……”

“我问你个事儿,”徐渭望着他道:“你和张居正有奸情吗?”

沈默正含着一口酒看着徐渭呢,闻言全喷到他脸上了,赶忙奉上口布,哭笑不得道:“说正经的呢,你为何又调笑于我?”

徐渭浑不在意的擦擦脸,慢吞吞道:“那不然,你明知他几次三番暗中算计,却为何一直对他心慈手软呢?”

这句话算是说中了他的心事,沈默闻言愣了很久,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是受前世的影响,潜意识里,总觉着此人将是未来改革的领导者,所以一直会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到那一伟大的改革吧。

但现在作为改革家的张居正峥嵘未露,作为政客的张居正却已频频下手,显然憋着劲儿要超越自己呢。

“不管你怎么想。”徐渭沉声道:“但请记住,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心慈手软,尚且没有赢得战争时,却还要心慈手软,结果只能完蛋。”

是啊,以张居正的实力,自己全力相搏也不一定能取胜,何况自废武功乎?

可一想要和未来最伟大的改革家开战,沈默又感觉一阵憋闷道:“国家这么大,要做的事这么多,难道非要你死我活,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难道不好吗?”

“好啊,”徐渭想不到沈默竟存着这种幻想,不由哂笑道:“你只要写个保证,说自己永远不会当内阁首辅,我保证你立刻会成为他们争抢的香饽饽,张居正会马上到你家致歉,再也不会算计你了。”

“唉……”沈默把头深深埋到双手间,叹息道:“明知是个角斗场,为何人人趋之若鹜?”

“内阁乃密勿机要之地,本就易生嫌隙,”徐渭又执一壶酒,给沈默斟上道:“况且首辅与次辅、群辅之间的地位权力相差悬殊,更易引起排挤,和取代之心……这是设计者的险恶用心,就是想让内阁里战火不断,当皇帝的便可从容居中,不管想驱逐谁,都会得到一派的支持,则永远不会担心,威福被臣下夺了去。”

沈默深以为然道:“不错,这确实是根源。”

“所以要么不永侧身内阁,要么就拿出浑身解数,”徐渭举起酒杯道:“就算你想改变这种倾轧的怪圈,先当上首辅再说”

沈默犹豫一下,还是与他碰一下杯道:“承你吉言……”

“你不觉着,咱们可比以前生分多了。”徐渭见沈默到现在,还没有把事情说出来的想法,心下有些不快,装作喝醉了的,话锋一转道:“知道你是看我拖家带口了,怕出什么事情牵累我,可我要是只为了自己的小家,在绍兴多好,我回北京为了什么?”

沈默轻叹一声,他怎么听不出,徐渭这是在主动请缨。但政坛云诡波谲,徐渭又大大咧咧的好冲动,实在不适合参与机密。便道:“要想守住三公槐那一方净土,你这个负责人就得保持公正公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我冲锋陷阵了。”

“唉……”徐渭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便与他只管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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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喝了整整一个下午。沈默回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王寅他们已经知道朝堂上发生事情了,见他醉醺醺的样子,都十分的担心。

沈默却一挥手,大笑道:“不要担心,我很好,他们一招将不死我,明天咱们再反将一军”说完哼着小曲,摇摇摆摆的回后院了。

“大人唱得什么?”三位谋士面面相觑,沈明臣小声道:“好像是什么春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好霸气的曲儿啊。”

“看来咱们白担心一场。”王寅捻须笑道:“大人依然斗志昂扬嘛。”

“嗯……”余寅点头道:“只要大人不灰心,什么都好说。”

“走走,回去吃饭去。”沈明臣笑道:“从中午等到现在,快要饿死了。”他们担心沈默,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默回去倒头便睡,第二天一早爬起来,便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去上早朝。

谁知在午门前站好队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宫门开启,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有太监传旨出来,曰:‘圣躬微恙,今日免朝。’

官员们一下子议论纷纷,他们本来就对皇帝临朝听政、心不在焉而心存疑虑,现在才第三天,竟传旨免朝,这不得不让人要问问,皇帝究竟是怎么了。

徐阶让百官安静,对那传旨太监道:“圣躬有恙,臣身为宰辅理当探视,请公公代为引见。”皇帝免朝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他有义务弄清楚。

传旨太监仗着身后有皇帝,兀自道:“皇上病了,谁也不见。”

“尔敢阻断君臣相见”徐阶阴下脸来道:“莫非想效仿刘谨事?”

传旨太监那是老首辅的对手,只好服软道:“那奴婢给您通禀一下。”

“各位回衙门办公去吧,”见那太监去了,徐阶回身对百官道:“老夫会给你们个交代的。”毕竟皇帝已经下旨,他也不好违背,今天只能散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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