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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灰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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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然紧了紧手算答应他,仍闭着眼。
  他稍微获得一丝宽慰。说实在的,他和燕然之间并无裂痕,从未因私人事务争执过,凭什么一定要跟着上面的指挥棒转?那借酒装疯的专家兴许没错:他们是有独立意志的存在,为什么要把自己多年的辛苦经营送到别人手中毁掉?以他的身份地位,小小违抗一次,能拿他怎样?
  暗自琢磨是一回事,出席会谈是另一回事。一场大雨过境后的清凉夏夜,他夜半失眠,跑到琴房随性弹了几支奏鸣曲。星星和月亮,森林和大海,高加索的群山西伯利亚的苔原……他忘了关窗。
  门吱嘎开启,他没理会,指尖在琴键上飞舞,越来越迅疾,越来越用力。出奇激烈的一曲奏罢,他心脏砰砰跳着,抬头望见燕然倚墙而立。
  “拉赫玛尼诺夫,升c小调前奏曲?”
  “嗯,”米哈伊尔应着,挪出半边琴凳,“过来坐,试试同奏一曲。”
  “你在为难我啊。钢琴我只会简单的,还二人合奏……”燕然哭笑不得地坐到他身边,“你想弹什么?”
  “《小星星》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他脑海里满是杂念,弹完这一曲就退到后面,听燕然弹一首流行歌曲。燕然过了前奏,轻声哼唱起来。
  “一棵纤弱的花楸,风吹左右摇晃,看她低垂着枝桠,垂在篱笆墙上……就在道路那端,大河对岸的地方,有棵高大的橡树,也是孤独地生长……”
  燕然有一副好嗓子。他听着他唱,杂念悄悄沉淀,宁静得就剩一片荒原,风卷过大地,凉飕飕的,而自己手里只握着一根弦。在冷静而悲哀的歌声里,他手里的弦被看不见的另一端越扯越紧,崩断只在旦夕。
  米哈伊尔从燕然身后抱过去。燕然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弹唱,直到他扳过他,哐一声放掉琴盖推上去为止。
  声音全没了。只剩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扣紧他手腕。“你们不能走……不能。朝鲜一仗,你们和世界上大半国家成了敌人;和印度的战争表面赢了,实际如何你清楚,还失去又一个重要盟友。国内路线,你们更是整个走错了道,现在不是输出革命的时候……我们在古巴都退让过一回了,你们为什么就想不明白……”
  “……这些话,你早想说了吧。”
  “再这样下去你们会众叛亲离。弄不好,甚至会亡国。”
  “不至于。”燕然轻笑,“底线还是能守住的。”
  “你标准也太低了吧!当年是怎么说的——”
  “往事何必重提?”燕然平稳的嗓音里起了波动。“瞧你语气,好像我能决定它们一样。”
  他接着断断续续讲了许多话,全是看似实诚的空架子,一句接一句,砸到空气里,久久不落地,只好堆叠起来,半空飘着。最后他总算说了句有内容的:“我知你心里想的,也动过相似念头……可行不通。我们已经完了,米沙。趁现在说再见,还来得及落个干净体面。”
  这一句结语压上之前堆叠的话,像1之后拖了一连串0,轰然坠下地去。米哈伊尔被震得耳膜发麻,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就是没办法,只能结束。你的信我都好好存着,当做珍藏的纪念,希望你也不要难过。”燕然说道,眼眸黑沉沉的,望不见底。他挣了下手腕。“……松手吧。我不想动武。”
  米哈伊尔很识趣,很尊重人,便真松开了手。燕然半撑起身,揉着腕上一圈淤青。他蓦地心头火起。是啊,他应该恨他,他怎能不恨他!他不问他想法,自作主张把结局操办了,还一副道貌岸然的脸色,谈什么美好回忆,体面落幕,他怎能让他一点代价不付,就此称心如意?
  他再次把他往琴盖上推,再没说一句话。燕然不曾反抗,也不曾看他,只把手放在他肩胛上箍紧,吐息声像一根破弦在二胡绷紧的蛇皮上反复拉扯,尽成不成调的破碎颤音。他心里彻底冷下去,也平静下去。恨和爱遭逢一场烈火,该成灰的,终要成灰。
  的确,他们完了。
  

  ☆、华亭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墓床》
  吴华亭隔一段日子就会有莫名的感觉:总结人生的时刻到了。
  列一张档案表,适当增减项目,拣一支吸饱黑墨水的钢笔,在纸张上横平竖直填满每一栏后的空白:姓吴,曾用姓江。名华亭。中国籍,民族成份大体为汉。身高很久没量但肯定在175+,体重不知道。独身,非处男。生年据说在13世纪,卒期未到……在右下角签过名,他的灵与肉就浓缩进去了,多一个字都是对自然和社会资源的浪费。因果颠倒,他的人也不过是这份档案的具象化,二维进入三维,平面转为立体,于是他能跑能跳,会杀人会挣钱更会打炮。除此之外,别无意义。
  他先想,这不对劲。他在混沌乱世里拼杀出的一条血路,一张破纸岂能概括?他又想,不管了吧。据说人的需求有五个层次,当最底层的安全都震荡不休,什么独立自尊只能靠边站。
  他自建国以来载浮载沉十几年,勉强淌过一滩浑水,又将面临一场绝大的危机。为了不被人推进一汪更深的浑水,他毅然决定北上,戴好□□标,混在一大群头脑发烫的学生堆里乘火车迢迢远行。
  穿过江苏,他去看了一眼昭涵。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瞧瞧大好河山红旗胜火。昭涵掐灭烟头不耐烦地打断说去他的大好河山早八百年我就看过了你重点在哪,他才抛出杀手锏:
  “包吃包住包旅费,还能把你洗得红亮亮。”
  昭涵噗一声笑出来:“你果然私下里还是爱算经济账。随你便吧,顺应时势的聪明人总能活得好。57年你在劳改农场算好好上了一课吧?”
  他连连点头。那年他受人民群众教导摸到了新世界大门,要不是苏姐千方百计保他出来,他都不知发配哪个山沟沟发霉去了。
  “现在呢,表态归表态,别玩过火。尤其不要刺激人,否则没人能救你第二回。”
  他好奇:“刺激哪个人?”
  “经利益衡量会得不偿失的人咯。”
  说了等于白说。他对现代社会的适应能力远强过一般人,别人提醒他的,他早有预备;何况他目的单纯,觉悟坚定,绝无打击报复之心。就算在北上中玩得开心昏了头,也只会挑没有危险性的目标下手。
  昭涵终究没答应一起走。手握一颗临别礼物咸鸭蛋,他再次踏上征程。不日,他将和四面八方涌入京城的红卫兵一起,聆听伟大领袖的教诲,将革齤命事业进行到底。黑历史与前尘往事再不能伤害他,他只会“第二天起床,改过自新,又变了个好人”。
  首都大大变样了。一大群造型简单实用的方块状公共建筑拔地而起,相似度高到外来人会产生出了一地又平移回原点的错觉;街道工厂像一茬茬韭菜插在市区居民楼之间,热情喷涌的白雾黑烟宛如韭菜异味的放大态。吴华亭他们走在东西打通的长安街上,相对于建设缓慢还响应“三线”方针搬走了许多企业的上海,不顾一切向不知哪个前方冲去的北京让学生们头晕目眩。吴华亭见识多了,不致一起迷失方向,脑子里只在盘旋一个巨大问号:某人□□墙都不打算要了,这转型该有多彻底?
  无论身处哪一段时代,基于哪一种理由;回忆是欢喜或悲伤,氛围是沉重或自由,他来到北京,总似置身于梦境。他做梦一样走上改扩建的天齤安门广齤场,他做梦一样携上海代表团受到主席接见,做梦一样被红请去喝茶还夸奖了几句,做梦一样在余光里瞥见了燕然和津远的身影。夜深躺在舒适度尚可的弹簧床上,听着上铺兴奋得翻来覆去制造噪音,他猜想自己准是幻视了。首都阁下若当场就在,为何不陪红一起出来见各地代表?
  不错,他就是幻视了。他在心里下了结论,并涌上一股浓浓的恼恨情绪。燕然同志就像他生命中的一缕幽魂,他愿意与之发生联系,又不愿与之发生太多联系。他清楚他们两人虽然性格大相径庭,却有一处共通,就是与谁走得太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自己算比较好地守住了界限,而远方某位苏修竟敢越过底线,开局再漂亮也只能落个惨淡收场。因此他得知两国闹崩,一丁点都不同情燕然:他活该。约个炮不算问题,节操掉了也能再生,举例说明,约克在美国奉行孤立主义的漫长光阴里趁工作闲暇写过一本书,专讲欧洲城市18…19世纪的混乱关系,以此警示弟妹们要以事业为重、超越这群腐朽的老家伙做新世界的主人,并作为友谊信物赠给了吴华亭。他细细拜读了,才知道比起书里这群人,身边种种纠葛简直淡如白水,加点作料那是无可厚非。可燕然任由某苏修越过底线,还一点不加以阻止,就必定要倒霉。况且他肯定,某苏修害燕然有多惨,燕然伤某苏修只会更深。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燕然保守计算也长他一千岁,要想成阴谋论有点牵强,被感情冲昏头脑也说不过去……算了,也许别人就是突发奇想义无返顾重返青春一次呢?
  毕竟爱情如屎,而总有人愿意吃翔。
  管他出于何种动机——听闻燕然当选新都并改回“京”字头衔的当天,吴华亭就决计不能跟这人扯上更多关系。苍天有眼,他们此后见面屈指可数,唯一一次没有旁人的还是在燕然当选首都后来找他谈改制那次。他仍记不起当时说了什么失礼话,记不起也罢,此后事态进展只令他深深感佩当年决断英明。
  此次入京,他也仅是顺时势而动,先下手为强免得再惹祸上身,压根不想和这座城的主人有交集。燕然没和红一起出现是遂了他心愿,可他居然幻觉燕然在,还多投射出一个津远,才叫他真心恼恨。就好像他人生道路边的一块大石,不挡路不绊脚但总会破坏风景,见着心烦,踹开又不忍。
  睡他上铺的少年终于挡不住困意,在臆想的光辉未来里进入梦乡。进京参加大串联的这群人胸中没什么计划,疯过几天后,会陷入新一轮混乱。吴华亭借他们发热的脑子实现了自己清醒的目的,可他的未来又在何处?拼命攀着悬崖边缘,保住仅存的一点可怜地位,就算活得够本了吗?或者他攀得紧紧的悬崖,不过是悬崖上一根柔弱的草?
  第二天他就证实他没有出现幻视。红把他和另几个进京的前海港叫来做了一番特别语重心长的教导,津远也在其中,据红说比他还早来些日子。他支支吾吾应着红,偶尔接别人一句话茬,末了听津远说:“吴华亭同志还不熟悉新城建设模式,燕不在岗位,让我带他看看北京地铁施工现场,您看可以吗?”
  红很爽快地放行了。
  于是津远领他来到了日程中一期工程的工地。一片艳阳高照,黄土翻天,挖出的岩石土壤和拆除城墙后遗留的残骸混淆一处。“地铁施工用的是明挖回填法,先挖地把空间腾出来,建好了再填回去。”津远说明道,“这样地面建筑就必须移除,泥土填回去前也要找地儿放,就把内城城墙拆了。”
  津远是个尽职尽责的解说员。他基本不看华亭,不说废话,只领着客人兼造反派先锋兵沿工程路线走,走一段停下来讲些技术细节,讲完了再走。
  “……早前的规划期里,苏修派来许多专家结合莫斯科地铁的建设经验,定下防战结合的总体思路,以便随时应对战事。他们认为不必拆除城墙,开几个豁口解决交通就可以。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也来发表过看法,说了什么我不清楚,意思都差不多。”
  “那这第一条线路承担的最大职能是什么?”吴华亭问。
  “一旦开战,它能够及时把重要人物从城区拉到西山避难。”津远一边嘴角动了一小下,“说来可笑,我们现在提防的就是和苏修开打。”
  华亭忽然有点想笑:“所以苏修怎可能了解情况……就算不建地铁,城墙妨碍市区大改造,又是封建残余,杵在首都太碍眼,迟早得拆。”
  “你说的很对。”
  津远不知真心假意地表示同意后,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线路一直延伸到西山,两人走到那里再走回来不现实,吴华亭也有别的事忙:他要和同伴们发传单、挂语录牌、互查证件、向其他来京的普及造反经验……跑到别人家里破四旧就不做了吧,去清北抄两张大字报即可抵偿的事,何必多费体力。
  他静静打量津远,一身灰色打着补丁的中山装,十分常见,却和近日包括自己在内的草绿色军装海洋迥异。他突然说:“你不是来参加串联的。”
  “对。”津远仍抛给他一个肯定,然后解释,“我来看燕,免得担心。”
  “他城建搞得热火朝天,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没听说?城市大规模地移除旧建筑对身体有害,越是长久有重大意义的建筑,副作用就越强。如果在战争时期,它一般会延缓发作,但和平时就……他现在还没表现出征兆,反而不是好事。”
  “你就替他向红请了假,只叫他在一旁看着,不参加这次活动?”
  “对。吴华亭同志,你实在太聪明了。”津远第一次直接看向他眼睛,他从中读出警惕,彼此百般遮掩却也昭然若揭的警惕。“聪明如你,不该把才智过多投放在小儿科上。上海的京城南下红卫兵和本地学生已经闹的太过头,你早点回去,让他们点到为止,好不好?”
  “过头?我听到的消息恰恰相反。沸点都没到,何谈过头。”
  “到沸点就晚了!发生在你的辖区里、关系到你的人民,你总得管一管……”
  管一管我的人民。吴华亭麻木地想。我的人民。
  为什么要管一管?因为他该正确引导人民。为什么要正确引导人民?因为他爱人民,这份爱天经地义。
  好逻辑。
  早有人告诫过他,不要随便爱上任何人,爱上了,该断时也要当机立断,为此受伤绝对是天大的笑话。唯一应当投入全身心爱的,是自己的人民。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只要他以此身份存在一天,他们就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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