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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莲记 作者:dnax-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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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恰逢归寺,贫僧与师兄十数年未曾相见,虽佛门中人应当心胸空明不萦万物,但久别重逢一见之下仍是喜不自胜。”
江轻逐愣了愣,不知他为何无缘无故突然夸起自己的师兄,只是对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却实在不好太过失礼,便点头称是,等他下文。谁知慧证说完,观天而笑,过了片刻却转身走开了。江轻逐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慧证已出了门,他连忙唤道:“大师请留步,那东西究竟是甚么?”他对游靖终究不太放心,生怕又有诡计,再者被这和尚挑弄得十分好奇,不得其解心痒难搔。慧证远远道:“所托之物早已转交,还望施主珍而重之,善哉善哉。”
江轻逐如坠云雾,愣神之际,忽觉肩头一沉,转头见秦追已在身旁。那人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恍如又回到当日柳家镇酒楼上初识一般,经这些日子静养连说话嗓音也已恢复如初。秦追道:“多谢你了。”江轻逐又惊又喜道:“你好了么?”秦追道:“我早已好了,却拖累你这么久。”江轻逐只道他还需时日才能将师门惨变渐渐忘怀,谁想一夜之间竟尔好转,欢喜之情难以言表,便拉着他坐下道:“既然好了,该多吃些东西,这么多天都只喝粥,饿得人也瘦了。”秦追道:“我方才吃了两大碗饭,再吃可就成了饭桶。你吃吧,我瞧着你吃。”江轻逐被他一说倒真有些肚饿,便埋头吃起饭来。
填饱了肚子,二人向慧证告辞下山,路上江轻逐回首遥望,见一老僧站在寺门外,正向二人施礼作别,瞧样貌却不似方丈慧证。他心中奇怪但也不再挂怀,来到山下仍叫秦追乘车,秦追道:“我坐烦了,天气晴好不如骑马走走。”江轻逐道:“我怕你手脚无力跌下马来,还是过几日再说吧。”秦追笑道:“你几时见过乌雪将我摔下地?”江轻逐见他微笑,一个多月来的压抑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不由也笑道:“好,那这马车也不必要了,只留下拉车的马儿,走得还快些。”秦追虽觉将车丢弃有些可惜,但二人若都不乘车反倒累赘,于是便将少许行囊取出放到马背上,二人各乘一骑上路。
乌雪许久不驮秦追,今日见了主人心情大好,可惜江轻逐胯下是匹拉惯车的驽马,怎及得上乌雪这样的神驹,一味垂头丧气慢慢吞吞,惹得乌雪好生不耐,想撒蹄疾驰秦追又勒缰不让,只得一路摇头摆尾十分憋闷。江轻逐暗暗好笑,心里也不喜欢驽马慢行,到下一个镇上便将马儿卖了,另择良驹。
镇上马商不少,马匹多且杂乱。江轻逐挑马与众不同,别人相马看马头高昂鼻大眼大,或是髋脊平坦四蹄稳健,他挑马却牵着乌雪自马群中走过,乌雪路过时对哪匹马瞧上一眼才问马商价钱。秦追道:“你这是买马还是给它找伴?”江轻逐买下一匹高腿长身的白马,虽价钱不菲,却是这些马中之最,当得起这个身价。听了秦追的话,江轻逐道:“马儿买了自然日日要与你的乌雪同行,若你的宝贝马儿瞧不上眼,成天像昨日路上那般闹别扭,我可受不了。”秦追笑道:“这马既是乌雪挑的,它总归不会再闹脾气,我瞧白马身形俊美,目光清澈,倒真是匹好马。”
江轻逐轻抚马鬃道:“好马本该有个好名,可若取了名便有了牵挂,日后再要分开就不易了。”他本惯于独来独往,自从与秦追相遇、误伤又冰释前嫌后,不知不觉间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手足之亲,挚友之情,日久相处性情中少了几分往日的刻薄狠毒,多了几分体贴柔情。离开天灵寺后,他终日琢磨寺中和尚究竟对秦追说了甚么,令他忽然振作恢复如常。这日在路边凉亭歇脚,实在好奇,便旁敲侧击地打听。秦追笑了笑,提起桌上茶壶替他倒了杯热茶道:“佛门清净,清戾气涤怨憎,在寺中住了一晚,有些事自然想通了。”江轻逐道:“我只怕那老和尚不知用甚么法子骗得你遁入空门当了和尚,岂非得不偿失。”秦追道:“一心向佛绝非坏事,何来得失?”江轻逐道:“还说老和尚没古怪,我瞧你已经有这心思了。可别再多想,等我替游靖办完事,咱们回天剑山庄将那些陷害你的人全都杀干净。”
秦追听了天剑山庄四字,三位师兄身死的惨状又历历在目,心中酸楚叹了口气。江轻逐自觉失言,好生后悔。秦追却道:“师兄之死虽如剜肉剔骨,可终不能日日伤怀,我想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再想下去,师兄们九泉之下必定骂我无能,只顾自己伤心却不为他们报仇。”江轻逐道:“说得不错,正该如此。”秦追又道:“复仇若只杀人便全无意义。我要将凶手为何杀害师兄嫁祸于我查个明白,再教他俯首认罪。”江轻逐心中却另有想法,他若认定仇人便是手起刀落片刻见分晓的事,那容得下一桩桩一件件教人供罪认罚,心想这也太过麻烦。当日他当秦追是杀父仇人,若非前日酒楼上一番相识心有疑惑,早已下了杀手,等到撞破身份更是绝不剑下留情,总算秦追问心无愧坦然相对,这才侥幸留了一条性命,却也重伤许久才复好转。江轻逐虽这么想,面上却不显露,二人歇了一会儿,有三个江湖客自路边经过,见了凉亭茶铺进来歇息。
三人中两人面上带伤,另一人胳膊缠着白布,布上渗出点点血迹,似是受伤不轻。江轻逐与秦追自离天剑山庄,连养伤带避仇家,走走停停快有两月,这时已近关口,民风大不相同,可江湖终究是江湖,走到哪里也是一样。江轻逐见这几个江湖客面目不善,心中已有所提防。
凉亭中尚有几张空桌,三人落座后将手头兵刃放在桌上,一刀一剑,那胳膊挂彩的人用的却是对银钩。等热茶上桌,各饮一杯,用剑那人年纪最轻,长了一副病怏怏的相貌,说话细声细气道:“青衣教的人也太霸道,去他山上采棵草药便如割他肉喝他血一般,恁地小气,与他们争辩几句竟还动手伤人。”使刀的人半边脸上生了块紫胎印,正罩在额头遮住一只眼睛,动起怒来模样十分骇人。只见他伸手在桌上一拍,整张桌子摇了三摇,茶壶盖子也跳起来叮当作响,将周围客人吓了一跳。紫面刀客拍桌喝道:“不成,咱们鄂北三杰何时受过这等闷气,就这么回去岂不叫人笑话。”后生剑客道:“不错,好歹要替龚大哥报这一箭之仇。”
江轻逐悄悄问秦追道:“鄂北三杰你可曾听过?”秦追走江湖的阅历未必比他高,可却有杜笑植这个万事皆通的师兄,以前在天玄山上闲来无事便听师兄说些江湖上的名人故事。秦追记性好,江湖上稍微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倒还能说出一二,听江轻逐问他,便道:“鄂北三杰使剑的排行最小,诨号‘病书生’冯百生,用刀的是老二‘紫气刀影’温千里,受了伤的是老大‘锁魂钩’龚万舟。这三人都是绿林出身的土匪,怎么又与青衣教纠缠不清?”
江轻逐道:“既然他们也要找青衣教晦气,正好同路,省了咱们一番功夫。”秦追当日被他救出后便连着昏迷两日,未曾听见游靖与他的约定,事后一月中又心灰意懒不闻不问,只当远走避祸,直到近日才问清去向。游靖与青衣教的纠葛他自然知道,青龙造化丹救他两回,无论如何总要与药的主人有个交待,这时听鄂北三杰提到青衣教,便也留了心。
臂膀受伤的龚万舟听两个兄弟痛骂一顿,叹气道:“山神草怎的独独就长在青衣教神坛周围,别处竟不见一株,要想采药非得闯他禁地,偏偏青衣教的人又个个如同疯子一般蛮不讲理,动辄便要拼命。”温千里道:“大哥不必唉声叹气,前日事出意外没做提防,才让几个青衣小贼偷袭得手,今日再去凭咱们三人联手,难道还采不了他一株药草?最该死的是那恶鬼屠九摧,咱们堂堂正正和他比试,他竟下毒害人。”龚万舟道:“若是下在你我身上倒也罢了,恶鬼欺软怕硬,找不能还手的稚童下手,可怜老二的孩子才七岁竟要眼睁睁等死。”温千舟听了又是一阵捶桌,似要将这原本就不牢固的木桌砸烂。
江轻逐听到恶鬼屠九摧几个字,不禁皱了皱眉。“万窟九鬼”屠九摧正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凶徒,手中命案累累。鄂北三杰联手与一人比试还称“堂堂正正”已是可笑,屠九摧打不过拿人孩子出气更下作,江轻逐听在耳中,面露不屑之色。三人在那骂骂咧咧,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石头,砸在桌上“碰”一声响,茶壶被打得稀烂,顿时滚烫茶水飞溅而出,浇了桌旁三人满身满脸。
鄂北三杰中数老二温千里脾气最爆,一抹脸上水珠,抬手已抄起钢刀举目四望,怒道:“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滚出来!”冯百生与龚万舟也站起来,三人各自惊疑不定朝不同方向寻找。谁知又是一块石头飞来,这回三人有了防备,都瞧见人在路旁树上。冯百生对大哥龚万舟使了个眼色,心知二哥莽撞,这时正在气头上,使甚么眼色都无用,索性不去管他。三人各执兵刃一拥而上,江轻逐与秦追眼利,瞧见树枝间人影一晃转瞬不见。这人倏来忽去,温千里早已按耐不住飞身上树,冯百生急道:“二哥小心有诈。”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怒叱,温千里又自树上落了下来。他满面怒容,大声吼道:“是那恶贼屠九摧!他竟跟了咱们一路。”冯百生与龚万舟又惊又怒,连问他有没有受伤。温千里道:“恶贼手里抓了一把不知甚么东西,小心他又再下毒。”听他一说,二人便不敢贸然上树捉拿屠九摧,只听树上一阵枭啼似的怪笑,屠九摧道:“三个没用的废物,还敢自称三杰,倒不如叫三废好了。鄂北三废,好得很啊。”温千舟大怒道:“催命鬼,你给我下来。”屠九摧道:“我不下来又如何,我在树上惬意得很,方才算你跑得快,没教我这催魂蚀心的毒沙脱手,要不然同你那宝贝崽子一样不出半月肠穿肚烂活活痛死。”
温千舟喝道:“恶贼,落到我手里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屠九摧毫不畏惧,笑道:“那也得等你那崽子先化成一堆烂肉再说,今日已是初九,再过三天便有好戏瞧了,你们三个废物还不快回去替小崽子收尸奔丧。”温千里天生火爆脾气被他激得无处发泄,又要飞身上树,却被两兄弟拦下。屠九摧人在树上丝毫不露形迹,大白天也如同鬼魅一般。只听他笑道:“三个废物不敢去青龙台找解药,老子索性先去替你们拔个干净,你们便省心了。”说罢哈哈大笑,相邻几棵大树树梢沙沙摇动,似有人影在树枝间游走,不多时便去远了。温千里一刀劈向树干,震得树叶纷纷而落,只见他脸上紫斑犹如滴血一样泛红,青筋突起,大喝一声道:“追。”
三人倒也齐心,见屠九摧果然是奔向青衣教山上,便拔足一同追去。江轻逐与秦追瞧了这一出热闹,回过头来见木桌茶壶底下压着张字条。二人面面相觑,虽然方才并未留意桌上,但若有人放了字条在壶底无论如何不会毫无察觉。秦追看看周围茶客,鄂北三杰与屠九摧对骂时寻常客人早已吓跑,此刻凉亭中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只剩茶铺伙计在收拾东西,江轻逐叫他过来问话却是楞头傻脑答非所问。秦追展开字条,纸上只有两个字“上山”,背后印着三个青灰指印。
江轻逐冷哼一声道:“游靖这小贼藏头露尾真叫人讨厌。”秦追道:“你怎知是他?”江轻逐道:“这是他平日偷盗作案故意留的记号,好叫人知道独手飞将的名号。”秦追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去瞧瞧青衣教到底有甚么厉害手段。”江轻逐道:“对这鸡鸣狗盗之辈绝不可言听计从,咱们远远跟着,若情况不妙立刻回头。”秦追道:“他要你办事,自然热心引路。”江轻逐道:“他托老和尚转交之物我十分喜爱,往日我撵他到皇宫内院,他本该记仇,谁知这一路上处处打点卖了好大人情,虽说有求于我也不见得要如此用心,其中必定有甚么不可告人的古怪。”
秦追笑道:“我瞧他未必有多坏,只是你不喜他为人便将他往坏处想罢了。”江轻逐心中感叹他经历了惨绝人寰之事,本该性情大变,谁知还同以前一样不愿将人想得太坏。换做往日,江轻逐实不喜欢这样性格优柔之人,可如今只觉他宽和仁厚,从头到脚无一不好。秦追见他不语,以为他不以为然,便道:“好了,我听你的小心些就是。那些人走远了,咱们还追不追?”江轻逐道:“早晚总要上山,我倒想瞧瞧那小贼究竟在转甚么心思。”
二人离开凉亭上马追赶,不过多说了两句话,鄂北三杰与屠九摧已跑得人影也不见了。江轻逐与秦追一阵急追,才瞧见远远几个黑影往雪山奔去,不一会儿就已追近。乌雪自不必说,白马虽不及它却也跑得比寻常马儿快得多,到了山脚下,前面四人忽又失了行踪。江秦二人下马来,见草丛之中有些脚印,到了一个山坳处便不见了。秦追道:“咱们紧跟着那些人过来,虽跟得远了些也不至于被他们丢开,这附近定然有密道可通山顶。”
江轻逐道:“山石坚硬,若有密道自然是青衣教的人设下的,只为教中人出入方便,恶鬼屠九摧又怎会知道?”秦追道:“屠九摧在江湖道上还有个诨号叫‘九命地龙’,说他精通机巧能飞天遁地,倏忽来去犹如鬼影,寻常通山密道想必难不倒他。”江轻逐“嗯”了一声,又再寻找起来。
鄂北三杰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冯百生与龚万舟轻功都不弱,温千里却是个铜躯铁臂怒目金刚也似的彪形大汉,要他身轻如燕实在为难,落下脚印最多的便是他。秦追顺着脚印找了一会儿,忽觉草丛中一股阴风透出,果然有个黑漆漆的山洞。江轻逐拨开草丛往里多走几步,洞中颇为宽敞,洞壁上留有凿印,并非天然而成,也非野兽巢穴,入口处赫然又有一个三指印迹。秦追将乌雪与白马留在洞外,好生叮嘱一番,乌雪随他久历江湖早已懂得如何自保,虽略有依恋但只亲热了片刻便听话领着白马往人烟稀少的山林深处走去。
两人进了山中密道,只觉通道平坦,并无向上趋势,不禁有些疑惑。这密道不像上山,倒像要横穿整座大山,再往里走一段,忽然有条岔道。秦追用火折照了照,说道:“这有岔路,为免走错,需得做上记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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