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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莲记 作者:dnax-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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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追一愣,心想,他与姚前辈有甚么渊源,既然欠了姚前辈的情自该救轻逐性命才是,难道因我们杀了长先生,要为她报仇么?他关心情切心神不宁,玄长老道:“蚨蝉子针的毒我是能解,但却答应了张轻绝不为任何人解。我年轻时最爱钻研药性古怪的毒药,又为求药效将这些毒药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后来被人知晓便有了毒魔端木玄的名号。老朽一生毒杀无辜之人不计其数,终于惹了大祸。一日我新调一种毒药,名叫千心葳蕤,足用了九百九十九种毒物淬炼,毒性千奇百怪,花了十余年才终于制成,尚在配制解药又心痒难搔,总想去找个活人试试,于是当日便悄悄在路边茶亭找了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将这千心葳蕤下在他茶碗里。我瞧着他喝下茶水,又一路跟着,眼睁睁瞧他毒发时各种惨状,心中十分得意。”
秦追暗想,这人行事恶毒世所少有。又想百里争虽也好用毒,却孤高傲气,从不滥杀无辜,因而听玄长老说下毒之后眼见那人毒发,内心竟然十分得意,不由对眼前这白发老者心生厌恶之情。玄长老见他面露不豫之色,便道:“你定然在心里骂我歹毒,是不是?”秦追道:“端木先生虽已改过,但往日手段确实太过残忍,在下不敢苟同。”玄长老道:“那时我一心钻研毒经,旁人在我眼中与蝼蚁无异,试问你会为了踩死一只蚂蚁伤心么?可如今回想起来,老朽心中亦感骇然,因而弃毒从医,望能弥补往日恶业。”秦追道:“端木先生既然已从心向善,为何又投入青衣教门下?”
玄长老叹了口气道:“轻衣十三子张轻是长先生的生父,长先生邀我入教救治少主人天生羸弱之症,老朽如何能推拒?话再说回来,那日被我下了千心葳蕤而死的人,是江湖上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之子,这人无缘无故死在路旁,又是中了这等古怪的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大派掌门一心追查,请来一位用毒高手,终于被他查出是我做下的案子。于是召集人手要找我报仇,我虽用毒了得,但武功平平,那大派掌门请来的用毒高手也着实厉害,无论我如何下毒总被他识破,不出几日,便被逼得走投无路。”
游靖听了不禁问道:“玄老头,你以前叫做毒魔,世上还有甚么用毒之人能胜过你?”玄长老道:“那人名叫百里争,人称他七指毒圣,我是毒魔,他是毒圣,嘿嘿,嘿嘿,我端木玄做人输给他,用毒也不如他。我被他逼上绝路,竟到了对自己下毒了断的地步,正在那时,听得有人问我,你为甚么要死?我抬头一瞧,是个穿着青衣的年轻人。我既然要死便没了顾及,将如何与那些人结下梁子的事说了一遍,那年轻人笑道,这有甚么为难,我去替你将掌门全家都杀了,便再没人来追你了,你且等上一日再说。我只当他一时玩笑,谁知一日后那大派掌门全家上下二十余口人竟真的尽数被杀。”
秦追皱眉道:“端木先生当日无故对人下毒已是大错,张轻再杀人全家更是错上加错,这等残忍之事何来欠情之说。”玄长老摇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杀这二十余口人并非为了救我,而是受人之托的一桩买卖,但我这条性命终究是他救下,这份人情却不能不还。我向来以下毒杀人,既不动刀剑也不用暗器,这桩血案自然怪不到我头上,那大派掌门的亲朋师友听闻噩耗,震惊之余只顾寻找冷血杀手,便将我的案子揭了过去。我得知张轻亦擅长用毒,于是在他面前立下重誓,绝不解轻衣十三子的蚨蝉针毒。”秦追沉默片刻,问道:“既然端木先生不肯救治,又所为何来?”
玄长老道:“三十六年前博茫山上,老朽本该死在姚家快剑之下,却幸得姚大侠网开一面,才逃得一死。”秦追思忖,姚前辈嫉恶如仇,如何会放他一条生路。玄长老接着道:“老朽自那件事后,已觉难在江湖上独活,便想尽法子入了乾天门。三十余岁时,张轻亦入了方天教主门下,老朽听闻之后大喜过望,正想大恩终于可报,谁知张轻因这些年来仇家太多,入乾天门后终于惹得江湖上各大门派上山追剿。乾天门人手虽多,可都是些作恶多端,自私自利的恶人,岂会有同仇敌忾之心。我虽也想逃走,但见张轻与方教主仍在血战,便鼓起勇气留了下来,后来方教主身死,张轻被各大门派擒获,我有心相救,但因武功奇差,身上所携之毒也已用尽,实在无能为力。那时我尚年轻,不知自控,躲在草丛中瞧见众人擒住张轻痛加折磨,心中害怕不已,想起死在我手里的人全都化作厉鬼,血流满面向我索命,登时浑身发抖,惊动了那些人。我自知不能幸免,只得闭目待死,过了片刻,姚大侠向我走来,举起手中宝剑对准我头脸上刺下,一剑却落在我耳边泥地里。接着他低声道,今日山上死的人太多,且不杀你,日后若再作恶,我定会找上门来取回你这条性命。”
秦追道:“姚前辈是因张轻之故对这趟围剿心存怨怼,继而又生不忍,故才没对端木先生下杀手。”心中一动又道:“莫非昨日暗中相救轻逐的也是端木先生么?”玄长老不置可否道:“无论如何,老朽这条命两次险些不保,却都化险为夷,终是欠了他二人的情。因此我既不能解江少侠的银针之毒,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死,只能以归元仙芝丸续他性命。”他瞧了瞧江轻逐肩头伤口道:“江少侠伤口既不红肿,血色也不发黑,怎会如此?”秦追道:“在下一时心急将毒血吮出,不知有何不妥?”玄长老道:“不妥倒没有,只是蚨蝉针上的毒十分厉害,以口吮出怎会丝毫无事?”
游靖插嘴道:“莫非青龙造化丹的药性尚在,令他百毒不侵?”玄长老摇头道:“青龙造化丹虽能解毒疗伤,但已时隔多月,药性绝不能如此持久,秦少侠近日可是另有奇遇?”秦追想了一想,将方才在铁牢中的事告诉二人道:“实不相瞒,在下遇见这人就是七指毒圣百里争,他解了我身上红线游丝之毒,莫非白首蛇亦能克制蚨蝉针的毒性?”玄长老又再摇头:“白首蛇虽是天下奇毒,但世间万物各有特性,绝不能以一克百,难道这些年来百里争研究毒经又有精进,竟能随手化解蚨蝉针之毒?”秦追想起百里争对他说过新近练成一门内功,在牢中时渡入自己体内以助逼毒,至今仍觉这股内力在周身萦绕不去,说不定因此才侥幸无事。但此事只是推测,百里争又说这独门内功练成后并无人知晓,秦追也不便向外人道明。玄长老一心以为七指毒圣在用毒解毒上另有妙法,自己终其一生始终不能超越,不禁有些黯然,若他知道百里争只是在武功内力上大有所成,反倒不会如此介怀。
秦追听了他一番解说,心中稍定,端木玄虽不肯解毒,但眼下江轻逐性命无碍,稍后再去找百里争,以他之能自然知道解法。游靖忽道:“原来青衣教的长先生是个女人,难怪。”秦追听他话中有话,问道:“甚么难怪?”游靖道:“难怪母子情深,当日望雪岭上,长先生见我抓住她孩儿便甚么都肯答应,今日听了那小子惨叫,又立刻分神扰心。”秦追心中一动道:“莫非方才是游兄暗中相助,你……你将那孩子杀了么?”张余命与杜笑植虽作恶多端,又不顾人伦结婚生子,但那少年却是无辜的。
游靖道:“我想杀他也得他在这山上才行。”玄长老叹了口气道:“少主人体弱多病,又无灵药续命,经不住舟车劳顿之苦,长先生曾想带少主人下山寻药治病,终因他太过孱弱而放弃。少主人如今仍在望雪岭上,恐是时日无多。”秦追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会听见他惨叫?”游靖道:“我学得还像么?”秦追一怔,不由自主又向死去多时的张余命瞧了一眼,心中竟生出一丝凄楚,心想她明知爱子远在关外,可听到惨叫仍然不由自主失神分心,临死前惶急失措,似要将这一生的不幸转为爱意尽数倾注在爱子身上,当真令人唏嘘。秦追正出神,忽觉怀中之人微微一动,大喜过望,轻唤道:“轻逐,轻逐。”
江轻逐神智微复,睁了下眼瞧见秦追满手是血,怒道:“谁……谁伤了你……”挣扎着想去寻仇,却力有不逮又昏昏睡去。秦追哭笑不得,但见他这样应当无碍,心中稍定,将他送到游靖手中道:“请游兄代我照顾轻逐。”游靖愣道:“你要去哪?”秦追道:“我与二师兄还有些恩怨未了。端木先生,红线游丝之毒你应当可解,这牢中之人望你能施手相救。”
玄长老道:“老朽三十六年前死里逃生已是大彻大悟,再不愿无故伤人性命,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随长先生到此。除了蚨蝉针之毒不能解,其余事情尽管放心。”说着向二人拱一拱手,慢慢往山洞走去。他如此爽快倒是大出秦追意料,游靖道:“你说怪不怪,当年一心用毒杀人的毒魔端木玄要去救各派被困的正道人士,毒圣仁心的百里争却优哉游哉在里面袖手旁观。”
秦追默然不语,正邪之分在他心中早已模糊不清。他撕下一片衣衫将双手伤口牢牢缚住,捡起江轻逐的赤秀剑,又对心上人多看了一眼,目中说不尽的不舍与牵挂,但终于渐渐化作坚定强硬,转身往万仇庄漆黑一片影影绰绰的屋宅走去。

第五十九回
秦追刚离开江轻逐时心中尚有些惦念,但越往前走越是心如止水,知道与二师兄杜笑植这场相斗终不能免,稍有闪失全盘皆输,便硬将满心牵记强压下去。
乾天门这废旧屋宅连绵不断,庄名万仇,三十六年前一场恶斗仇恨深种,冤魂不散。秦追走在其中,一间间黑漆漆的房屋紧密相连,阴森可怖。他心急找到杜笑植,展开轻功一路搜寻,前园一片漆黑,又往后园飞奔。万仇庄如迷宫一般,亏得秦追记性好,这才没有迷路。他将后园走了一遍,见远处树林亮着灯火,走近一瞧是两间青瓦白墙的小屋,竹篱柴扉,简朴清幽,门口卧着只黄犬,竟似个农家村舍。
秦追满心疑惑,悄悄走到窗外往里一瞧,屋中放着粗木桌椅,一应家具亦十分简陋朴素。一个身穿粗衣布袍的人背向门外而坐,正在灯火下看书。秦追目光扫去,见墙角倚放着自己的银枪,心中戒备握紧长剑,却听那人道:“小师弟,我想你这时也该到了,为何却站在门外不进来?”说话的正是杜笑植,秦追知道他机智过人,此时此刻还有闲心在小屋中看书,不禁更加小心提防。
杜笑植道:“你自小聪明,二师兄这小小计策不曾想过能关得住你,余命要杀你,我也不许她杀。你我之间,不容他人插手,就算是我妻子也不行。”他放下书卷,忽然问道,“小师弟,你怕我么?”秦追闭口不答,杜笑植又自言自语道:“你小时候最爱粘着我,成天要我讲故事给你听。那时咱们躲在后山不练功,你坐在我左边,云之便坐在右边,一偷懒就是一整天。那时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会站在窗外,瞧着我,却不敢进来?”秦追仍是不语,望着他的背影不动。他人虽不动,心中却起伏不定,眼前这人是自小跟到大的师兄,他从来都又敬又爱。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必要分个你死我活,可生死关头,他能想起的竟也是那些在天玄山上欢声笑语的日子。
杜笑植道:“小师弟,你瞧我这屋子造得如何?余命又有了孩子,等今日过后仇人死绝,咱们一家四口便要长长久久住在这里。”秦追终于开口道:“二师兄,你杀了这么多人,搅得武林各派腥风血雨,难道没有半点愧疚之心?”杜笑植道:“那些人死有余辜,我为何要愧疚?”秦追道:“掌门师兄一向待你亲厚,三师兄更是与你情同手足,难道他们也是死有余辜么?”杜笑植道:“大师兄与三师弟,若是能够,我也不愿杀害他们。”秦追听他说得若无其事,又是伤心又是愤怒,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静静道:“可惜二师兄再想过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日子,也是不能了。”杜笑植转过身来瞧着他道:“小师弟,你确是个习武的奇才,可也未必能有十成把握杀我。”秦追点头道:“以二师兄的武功,我确无把握得胜,但师兄一个人又如何过得一家四口的日子?”
杜笑植听了微微变色,问道:“你说甚么?”秦追道:“张余命已死,肚中孩儿自不能活,你明知兄妹乱伦结下恶果累及后代,既有前车之鉴,何苦重蹈覆辙再让另一个孩儿生在世上受苦?”杜笑植面露凶狠之色道:“你杀了余命?绝不可能,你杀不了她。”他原本泰然自若,听闻张余命已死,立刻面容扭曲变得狰狞可怕。秦追道:“今日你我之间必定只有一人能活,二师兄,这十多年你总是不愿与我切磋过招,只有扮作灰衣人时才肯出手,如今咱们师兄弟就分个高下吧。”
杜笑植冷冷瞧着他,秦追举起手中长剑,却摆了流水七剑中的一式“流水朝宗”,仍是十分礼让客气的起手式,杜笑植却道:“你自小练的不是剑法,今日生死相搏,你却以剑法与我对敌,可是瞧不起我?”秦追道:“我绝无此意,只是师兄与我师出同门,对我武功了如指掌,剑法还是枪法又有甚么不同?”杜笑植伸手抓过墙边的银枪,走出门外在秦追面前站定,将银枪扔给他道:“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师兄,我不占你便宜,拿去吧。”
秦追接过银枪,转身将赤秀剑轻轻放在一旁地上,回到杜笑植跟前时见他面上神情古怪,冷笑之中又是悲苦又是愤怒。秦追从小见惯他笑容可掬的模样,如今瞧见这等神情,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是二师兄,可又是杀害掌门师兄和三师兄的凶手。他从小待我极好,却也曾将我逼上绝路。我杀了他妻子,他定然不肯放过我,我也要为师兄们报仇,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死了,轻逐怎么办?想到这里求生之念大增,双手紧紧握住枪杆。
杜笑植自听说张余命被杀便怒火上冲,深知秦追不会信口开河说谎欺骗,既然他说张余命已死那便决计不假,一时杀意大盛,右手一扬,拳头猛向秦追胸口击去。
秦追长枪横过胸前,杜笑植拳上灌注内力,一拳击来犹如铁锤。秦追浑身一震,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杜笑植却不给他回神喘息的机会,接连几招,手掌忽而并立忽而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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