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青白盐-第2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泡泡?”
“现在就去!”铁徒手说话时,显得意气奋发。
正月十五这一晚,我家老太爷马正天这个二杆子货一直把风头出足了,把威风耍完了,把二杆子肚肠挥霍地淋漓尽致。离开陇东府衙,他余兴未尽,追随他的那八百名脚户余兴未尽。正月是西峰最冷的天气,一团团黄毛风扫地而过,黄土街道被野风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要被人错认是纤尘不染了。家里接送马正天的轿子就在府衙门口等着,账房海树理亲手揭起轿帘,马正天低头要钻进去。脚户头邱十八和牛不从连忙趴下磕三个头说,我们两个代表弟兄们给马爷磕头了,大恩不言谢,我们八百家老老少少得以活命,全靠马爷恩赐,再生之德,往前数八辈,往后数八辈,都不敢忘了。头上有天,脚下有地,中间有人,为我们做个证见吧。只听呼啦一阵乱响,八百脚户把大街跪满了。马正天的头钻进去了,脖子钻进去了,肩膀钻进去了,后背钻进去了,腰钻进去了,剩下屁股以下部位,眼看都要隐入轿中时,他却出来了。往进钻时,是把身子分为一部分一部分的,往出退时,却是忽地一闪,整个人都出来了。他摆摆手,对一街跪地的人说:
“老少爷们,这是演的那出呀?乡里乡亲的,老八辈连着筋,小八辈连着肉,都在一块天地里讨生活,你们摆出这阵势,分明是把我马正天当外人看嘛。快起来,快快起来,邱十八、牛不从,我说你两个脑子让咸盐腌了,是咋的?快让弟兄们起来!”
邱十八率先爬起来,牛不从跟着爬起来,邱十八大声说:
“弟兄们起来吧。马爷说的对,大家都不是外人,知恩图报,不在一时半会,记在心里,当成家业传给后辈儿孙吧。”
又一阵呼啦声,抑抑扬扬,一街人都起来了。海树理再次揭开轿帘,轻声说:
“老爷请回吧,天冷,也不早了,恐怕家里人担心。”
海树理要是不说这话,马正天当下就回了,闹腾了半天,也确实有些累了。他这一说,把他的二杆子病倒惹出来了。他不愿在众人面前显出自己是恋家的人,男子汉大丈夫,有腿走天下,有嘴吃四方,有手捞金银,有胆敢把母老虎当压寨夫人,家里是婆娘娃娃蹲的地方,动不动就缩回家里,算什么男人。他对海树理冷冷地撂一句:
“你先回吧,我要在街上凉快凉快!”
“老爷保重!”海树理不敢违拗,吆喝着四名轿夫,抬起空轿,摇摇晃晃走了。
“噢呀,噢呀!”脚户们同声欢呼,邱十八、牛不从就近抢上前去,腰一弯,马正天的两瓣屁股就分别架在他俩的两扇肩膀上了。又围上来一伙人,有的扶着马正天的后背,有的夹持着邱牛二人,一帮人抢到前头,双手横握扁担,在前面开路。把别人肩膀当轿子的马正天,一坐上去,稍适应后,试着左顾右盼,马上感觉到不一样了。他眼中的世界变了。原来宽阔的马路窄了,高屋大厦小了,矮了,走在前面的人,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脊柱都是弯的,走在两边的人,在大街两边居民窗户里零散渗出来的灯光的映衬下,一半脸似乎是在的,一半脸似乎不在。冷风掠过前后左右人的头颅,聚拢为一个个旋风,他独立一人,高居于旋风中心,天上地下看起来模糊一片。他生出一种出尘之感,便抬头向天。今夜是正月十五,元宵之夜,月亮应当是圆的,天色应是清冷而清澈的。可是,这个元宵之夜,天上却布满了阴霾,一切有光的,都被遮盖了。看起来,云不很厚,也不像是有雨的云,只是一层能够遮住星月的云。夜色很暗,除了前后左右,能看见攒动的人头,还有高高低低新新旧旧的房子,天上应该什么也看不见的。可马正天是能看见的。确切地说,是感觉到的。人就是这么一个怪东西,有时候,明明看见了什么,那东西就在眼前明明白白摆着,但你看到的却是假象。另外一说当然就是,有时候,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却看得真真切切,而且,你所看见的正是那个东西。此时的马正天就是这样,眼中看见的地上的种种物事,映入心里,却是一团恍惚,如梦,如烟,又如雾,好似那些惯于神神道道的人常说的那些与神鬼联系起来的情景。在天上,此刻他分明看见一轮明月当头照耀,月光如水,飘飘洒洒,一天银白,数不清的星斗,或大或小,或耀亮,或黯淡,把一个天比照地错落有致,曲径通幽。
脚户们大踏着步,沉重的脚步声从大街两边的屋檐下反射回来,一街都在震动。他们高喊着,喊声混杂,搅拌在一起,音色或粗或细,分辨不清,他们都在喊些什么。无论喊什么,马正天都觉得快意,他们喊的,一定与今晚的壮举有关。人在低头苦熬生活时,是要有些壮怀激烈的东西的,人人都需要。人嘛,又不是牲口,只知道低头吃草,低头拉车。是牲口又咋的,你看看那些拉了一天石磨的叫驴,卸了磨,就地打一个激情澎湃的滚儿,一眼瞅见母驴,便会大吼着,风火闪电地冲上去了,叫声把天都能震塌了。母驴也不会逆来顺受,悄没声息地做那桩本该悄悄做的事情,同样大叫着,撒开四蹄,一路狂奔,村子有多大,它们就能奔多远,把阵势造足了,才按部就班,做它们本来不用费这么大劲就可做的事情。为什么?不为什么,就图个响动呗。马正天随着两扇肩膀漫无目标地走,神思在颠颠荡荡中,天地在凹凸不平中。这人呀,所处位置不同,眼里的天地咋就不一样呢。他有钱有地,远不敢说,方圆百里没有人敢跟他比阔绰,平日,人们见了他,无论官民,总是客客气气,佃户员工见了他,个个点头哈腰,诚惶诚恐,老爷长老爷短,耳朵里灌满了老爷,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一声声老爷都是冲着他的土地银子叫的,手中要是没有这些东西,别说让人家叫你老爷了,你叫人家老爷,人家还懒得搭理呢。先前人们怕他,怕他的财势,怕他在地面上的作威作福,但内心并不敬他,虽然他为地方上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但他知道,没有人会感念他的恩德的,人们在心里早恨死他了,阳光灿烂的白天,每一个经过他家店铺的人,心里无不燃烧着熊熊大火,在人们的心里,他家的大宅院,不知道已经被夷为平地多少回了,每当人们路过他家地头,看见庄稼成熟待收了,心里都在急切地呼唤:冰雹冰雹快快下,老天爷你千万不要可惜你斗大的冰雹,瞅准了,尽情地下,不站点点地下,全部砸在马家的地里,砸入地下五丈深,把今年的庄稼扎成稀泥,到明年,满地都是冰碴子,没法种庄稼。见了马家的人,人们嘴上都在甜言蜜语,尽拣好听的说,心里都在诅咒:快死吧,死的一个不剩,死的一个比一个难看,男的学驴叫唤,女的学猪叫唤,叫声高亢嘹亮,满街的人都可听得见,四邻八乡的人都听得见,天上广寒宫地下阎王府都听得见。多好呀,人都是公平的,好活的,就该赖死,活得不铿锵的,就该死的有声有色,就该眼里看着那些有钱人个个横死,嘴里唱着欢快的歌儿送他们下地狱:啷哩格啷,啷哩格啷,啷哩格啷哩格啷,啷哩格啷。
马正天深知这不是他的多心瞎猜,有钱人毛病是多点,心病是多点,富忧愁,穷欢乐嘛,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在人们对他的点头哈腰中,他分明看见了那种前弓后剪一招制敌的架势,在人们巴结的笑脸上,他分明感觉到了那掩饰不住的杀机,在一声声谦卑温暖的问候声中,他分明听见的恶毒无比的咒语。这人啊,就是这么个东西,众生好度人难度,看透世情冷透心,识破人心惊破胆哪。没办法,一点办法没有,人的一辈子,就是一个个没办法。没办法,明知人情薄如纸,还得时时把人情搁在心上,明知人心如刀,还得掏出心窝往上靠,明知人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人前人话鬼前鬼话阴阳面前说梦话,还得做出洗耳恭听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茅塞顿开的样子。没办法,天上鬼捣鬼,地上人弄人,整个一个没办法。没钱人,被人看不起,得豁出命来有钱,有钱了,又让人嫉妒,让人恨,坐不安席,睡不安枕,浑身上下生满眼睛,得提防穷人。视穷人若无睹,生死由他吧,说你为富不仁,挣的是人钱,生的是兽心,担待一点穷人吧,又说你有了几个铜板,在穷人面前耍阔,伤了人家的自尊。总之,不是毬长,就是毛短,怎么做都不合适,真他娘的里外不是人。毬!要吃牛肉牛滚沟,该咋弄就咋弄,快活一天是一天,今晚这一场大弄,就是快意恩仇,就是我行我素,本来官府厉行青白引,是偏刃斧子斫穷人的,我马家空手套白狼,一点事不用费,便红利滚滚,挡都挡不住,可我偏要挑头闹事,为穷人出头露面。这不,坐在人用肩膀抬起的轿子里,哪有直接坐在人的肩膀上荣耀。坐在轿子里,用轿帘遮住身体脸面,只能让人怕,坐在人的肩膀上,却让人敬。
脚户们抬着马正天吆喝喧天,在西峰城转了一个来回,到了马家门前,在众人的扶持下,马正天两脚刚落地,早已等候的海树理带领丫鬟伙计便快步迎了上来,海树理说:老爷回来啦,夫人等急了。马正天眼一瞪说: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娃,怕跑丢了?脚户们正闹得兴奋,一听马正天的口风,呼啦,又重新涌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脚户抢先抬起马正天,长喝一嗓子:马老爷起驾!众人齐齐呐喊一声:马老爷起驾!闹哄哄又走了。看得海树理和一应下人目瞪口呆。老爷平时做事就显出乖张来,今晚简直着了魔了。海树理急忙奔回去,把情况给夫人马王氏说了。马王氏是个地道的家庭妇女,只知一个一个养儿育女,生了一大堆,内外事务从不过问,哪有什么主见,听了这话,只知一把把抹眼泪甩鼻涕,眉眼清爽些了,才怯生生地说:海先生,你看事情要紧不?海树理说:回夫人,说要紧,也不要紧,只是正月十五图个热闹,说不要紧,却也要紧,刚与知府闹了些不愉快,一大帮人,再在街上大呼二喝,只怕被官府误解是聚众闹事啥的,就不好了。马王氏听了这话,吓得身子一挫,差点从炕头跌下来,要不是丫鬟六两眼疾手快,还真跌下来了。马王氏终于稳住神了,她边抽泣边说:海先生,你看有啥好办法能劝回老爷,赶紧想办法吧。海树理说:咱们老爷的脾性夫人是知道的,奴才这就去劝一劝,谅无大事,夫人千万不要忧心。
海树理并没有去劝马正天,他只是这么一说,为了安慰马王氏,也表示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当然,他也没有回家去,他依然带领一帮子丫鬟下人伫立在大门外。今年的元宵节有点怪,与往年一样也是张灯结彩的,可满大街看出去黑黢黢的,偶尔有谁家大门上挂的灯笼看上去是正常的红色,倒显得别扭,突兀,鬼灯似的,令人心里直发毛。现在,早过了挂灯时间,满街突然亮了,红灯笼一排排延伸开去,黑黢黢的屋舍,红灯闪烁的灯笼,还有一串串彩带,赤橙黄绿青蓝紫,在摇曳的红光中,在漫天清冷的银白下,光怪陆离,有些节日的热闹,更多的却是梦境里的玄虚。天很冷,扫地风一阵紧似一阵,灯笼晃荡起来,彩带飘浮起来,各式纸活儿迎风哗哗,整个街面屋舍都显得躁动不安。丫鬟们体弱,穿了很厚的衣服,仍然冻得瑟瑟发抖,老爷没回来,海树理没发话,又不敢私自溜回去。马王氏实在不放心,便把身边的体己人六两支出来了,安顿说,要是见了老爷好说歹说生拉活扯都要弄回屋里来,说啥也不能让他在外面混闹了。六两不敢不答应,出了夫人的房门,她的嘴便撅起了,撅的老高。撅嘴是孩子的习性,表示不满,还有撒娇的成分。大人看见小孩撅嘴,便会说:嘴撅的能拴三头毛驴!六两当下的嘴就是可以拴住三头毛驴的那种嘴。她此时的撅嘴有不满的成分,也有撒娇的意思。可老爷在外面,夫人在房里,丫鬟姐妹大都在门外街上,她的嘴撅得再高,也没人看见呀。她的嘴还在自顾自撅着。她是夫人身边的人,全家老爷最大,夫人老二,少爷小姐下来,奴才里面目前她算是最有头脸的。
就在上个月,夜里掌灯时分,马王氏监督下人熬了一碗参汤,这本来是她自己用的,马正天从来不用这些东西,她却让她给老爷端去。马正天刚在后院练功回来,独自在房间用冷水擦身。在有钱人里面,他算是个怪人,平时不让人服侍他,隔三岔五在夫人房里睡一回,睡到半夜,又要回到自己房里来。六两一手端碗,一手推开门,低头进去,一抬头,却见马正天站在地上,光溜溜地,两腿间还夹缠着一个肉橛,直挺挺的,相当可怖。六两刚满十六岁,常年与马王氏形影不离,晚上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只有老爷来了,夫人才让她到隔壁的屋子去睡,哪见过光身子男人,当场吓得身子一抖,手一抖,碗差点跌落在地,一串参汤都溢到地上了,幸亏她反应还算敏捷,损失不多。这已经把她的脸都吓白了,稍一定神,脸又红了,红得像涂了牛血。马正天停了擦洗,回头说:哦,是六两呀,你不去伺候夫人,跑这干啥?脸色平静,语气也很温和,没有责备的意思。六两心里稍踏实了些,低头说:回老爷,夫人熬了碗参汤,让奴才端来伺候老爷喝了,说是补补身子。马正天笑道:这个老不死的,还学会了成精作怪,老爷这身子,还用得着补吗。一边说,一边抡抡膀子,甩甩腰,看起来,身子果然像年轻人那样紧凑。在做这些动作时,他下身那件在六两看来是多余的东西,也随身舞动,在她眼里,显得呼呼生风。她的眼睛是极力要避开眼前那个光身子的,目光却不听使唤,专门往那儿瞅。马正天在外面女人很多,良家妇女,窑子娼妇,走到哪儿都不闲着。对此,他也不大忌讳,也不怎么避人眼目,可他却从来没有把目光投在自家下人那里,到底出自何种用心,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事。他一眼瞥见六两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低头一看,自家那件蠢物,犹如饿狗见了羊骨头,铁链子都拴它不住了。他的心里猛地一动。擦完身,他本来要到马王氏那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