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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士盗贼拉莫瑞-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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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啊,是的,”洛克说,“我的疯狂是有限度的。我会北上通过墓园,然后进入恬静区。估计等我出了落尘区,就半个人影都不会撞见。”

尽管暑热难耐,但洛克说话的同时,还是给自己披上一件油布斗篷。也就是金打败了贝兰吉亚斯姐妹后穿回来的那件。在洛克到达私语山之前,可以用它遮住身上的华美衣装。锦衣夜行人很容易引起藏在落尘区阴暗角落里的盗匪注意。

“我这就去凌鸦塔了,”洛克说,“估计会待到很晚。金,好好休息。伊贝流斯大师,用你慈母般的关怀宠爱金·坦纳吧。我希望能带回好消息。”

“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感激不尽了,”伊贝流斯说。

2

夏至日、换季日,根据瑟林历法记录,是第七十八艾赞·基拉年帕西斯月十七日。在换季日那天,卡莫尔城陷入疯狂。

流动狂欢节占据了市场宽阔的圆形水面,与每月一次的正规狂欢节相比,这次规模较小,但气氛更加热烈。水面中央是一块由数艘平顶驳船链接而成的浮动手球赛场。所有队伍都从一个木桶中摸选颜色,然后随机配对。醉醺醺的球员们相互捶打,四周的平民观众欢声雷动。某方触地得分后,一艘中间捆着啤酒桶的小船就会靠在球场旁边,给队中所有人舀一杯酒喝。可想而知,比赛会发展得越来越狂野,越来越肮脏。不少球员被扔进水中,由勤劳的黄号衣打捞出来。城市卫队绝不敢以其他方式干涉比赛。

在换季日这天,卡莫尔下城区的街市完全由平民统治。他们举办游行野餐会,拖着啤酒桶和葡萄酒囊满城乱转。庆祝的人流会彼此交汇,推搡拥挤,合为一处,又再度分开。如果从诸神的视角看去,就会发现混乱的人潮在城市街道中循环往复,如同血液在一名醉汉的脉管中流动。

陷阱区生意兴隆,节日庆典就像个满满当当的潮水坑,将无数外国来的水手和游客吸入其中。经过卡莫尔人几小时热情好客的款待后,这些来访的狂欢者就再也分不清自己屁股和耳朵了。畅饮、豪赌和挥霍的潮汐在他们心中漫溢。这些人心甘情愿地沉溺于声色犬马。第二天鲜有船只能驶离港口,它们大都没有足够人力拉起一面三角旗,更别提船帆了。

在大锅区、窄巷区和渣滓区,瑞沙大佬的臣民们赞美着新统治者的慷慨大方。根据他的指示,一打又一打桶装廉价红酒被推出酒窖,装进轻便马车。那些过于贫穷或是懒惰,不能到陷阱区这个邪恶大本营参加狂欢的帮派,就坐在自家门口一直喝到失去知觉。瑞沙的帮主们手里提着面包篮,在被他收归帐下的众多城区间穿行,任何人都可以得到他们送出的食物。人们很快发现每条面包里都烤进了一枚钱币,有的是铜子儿,有的是银币。这些秘密礼物(以几颗不幸断裂的牙齿为代价)被发现后,在神庙区以南的所有街面上,没有一条面包能够保证安全无恙。

瑞沙的浮坟向所有宾客开放,几位帮主和他们的帮众正在这里自娱自乐,牌戏发展到了宏大的规模。人数最多时,有四十五名男女坐在地板上豪赌畅饮,争执叫嚣。木废墟的黑水浊流在他们身下涌动,正是这海面吞噬了巴萨维大佬和他的所有家人。

这里没有瑞沙的踪影,他今晚要去卡莫尔城北部办事。当然,除了原先那些手下组成的小圈子以外,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参加公爵的宴会,要站在凌鸦塔中俯瞰自己的王国。

在神庙区,人们会用较为克制的形式来庆祝换季日。每个教会的全体祭司和侍僧们都要到另一所神庙举行祭祀仪式,然后再换到下一所,形成永无休止的循环。艾赞·基拉的黑袍祭司们正在艾奥诺神庙门前举行庄严肃穆的仪式,而肆虐波涛之主的仆人们也在别的地方做着相同的事。达玛·艾莉莎和爱兹瑞,莫甘蒂和纳拉,甘朵罗和森多瓦尼,所有神祇在人间的代表都会在其他教会的祭坛前点燃香烛,面向天空吟唱圣歌,几分钟后再换到下一个位置。化作飞灰的佩里兰多神庙得到了一些额外祝福。一位老人身穿贱民之主的白袍,孤零零地站在残垣断壁前。他刚刚从艾什米尔赶来,正打量着交由自己负责的这片神庙废墟。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佩里兰多首席圣者报告自己在一座祖灵玻璃地窖中发现的事故原因。他在启程之前,可没听说过这个地窖的存在。

在北角区和泉水湾区,家境殷实的年轻夫妇会赶往双银绿地。相传每到夏至前夜,在这座公园中做爱的人们会交上好运。据说如果在伪光降临前共同达到高潮,这对夫妇就会得到他们最想要的男孩或是女孩。如果此话当真,那也算不错的额外奖励,但大多数藏身在碎石小径和沙沙作响的树丛间的男男女女,此刻想要的只是彼此而已。

在旧港的水面上,满足号轻帆船仍在下锚处漂泊,桅杆上的黄旗迎风飘展,黄灯的光芒比白昼更加耀眼。十几条人影在甲板上来来去去,鬼祟而平静地为今晚的任务整备船只。一把把弩弓架在几根桅杆上,又用粗麻防水布盖住。反登舰网被拖出货舱,藏在上甲板的栏杆底下,随时可以迅速捆扎安装。他们还准备好了装满沙子的木桶,用来扑灭火焰。如果沿岸的投石机和强弩展开攻击,肯定有几具会使用炼金火球。到时候泼水只能帮倒忙。

在上甲板下方昏暗的船舱中,另外三十多人正在享用一顿大餐。在今晚的行动开始之前,他们要先填饱肚子。这里没有半个病人——至少没人得疟疾热这种重病。

凌鸦塔——卡莫尔公爵尼克凡提的住宅和宫殿,一百辆马车绕着高塔底座排成了一幅螺旋图案。四百名身穿制服的车夫和护卫在附近驻足,身穿公爵号衣的男女仆人往来奔忙,给他们带来点心和饮料。这些人会整夜在此等候,直到他们的主人和夫人从高塔下来。每年中只有换季日这天,卡莫尔城的所有贵族会齐聚一堂。阿瑟葛兰提群岛的所有小贵族们,再加上居住在高塔中的五大家族的每个成员,都会聚集在凌鸦塔中饱餐畅饮,密谋策划,相互交换恭维和侮辱。而公爵则用他那阴冷的眼神俯视这一切。每过一年,新生代的卡莫尔统治者们都会发现眼前的老公爵又衰老了一点,每过一年,他们的鞠躬礼和屈膝礼都会更夸张几分。每过一年,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都会愈发恶毒。尼克凡提的统治期可能已经太久了。

凌鸦塔上一共有六架锁链升降机。它们起起落落,升升降降。每当笼子到达高塔顶端,打开吱吱嘎嘎的大门,就会在升降台上吐出新一批人流。他们身穿五颜六色的外衣和精美雅致的裙服,迅速混入唧唧喳喳的人潮之中。贵族和谄媚者,政治掮客和觊觎权势之人,豪商、闲人、醉鬼和宫廷猎食者应有尽有。飞鸟聚成群落,在空中懒洋洋地盘旋。太阳将全部热量挥洒在这些人身上。卡莫尔城的权贵们似乎站在一道白色火柱顶端的融银湖泊中。

空气在热浪中泛起涟漪,承载洛克·拉莫瑞和萨尔瓦拉夫妇的铁笼晃晃悠悠、咔咔嗒嗒地滑入露台边缘的锁定装置中。

3

“圣髓河啊,”洛克说,“我从没见过这种景象。我从没到过这么高的空中。以波涛之下的手发誓,我从未身处如此高的地位!尊敬的萨尔瓦拉阁下和夫人,如果我像个快要溺死的人似的靠在您们身上,那还请原谅。”

“每年的这个时候,”洛伦佐说,“索菲娅和我就会到凌鸦塔来,从小到大一直如此。相信我,你只会在头十一二次时觉得头晕目眩。”

“我不能不相信您的话,先生!”

仆人们一个个身着黑白相间的制服,几排磨光银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打开笼门,洛克跟在萨尔瓦拉夫妇身后走上升降平台。一队黑号衣身披全套仪式军服从他们面前走过,刺剑挂在肩上的雕银剑鞘中,软毛黑高帽压得很低,帽子上别着刻有卡莫尔公国纹饰的徽章。这些人要在日光无情的鞭策下来回行军几个小时。洛克一想到他们的感觉,不禁做了个苦相。穿着这套衣服,他也出了身健康的汗水,但他和萨尔瓦拉夫妇至少可以在塔楼内走动。

“堂·洛伦佐和堂娜·索菲娅?萨尔瓦拉先生及夫人?”

一名男子离开人群,向他们走来。此人身量很高,肩膀宽阔;站起来比在场的大多数卡莫尔人足足高出一头,棱角分明的面容和那头罕见金发标志着最古老、最纯粹的韦德兰血统。此人的根扎在遥远的东北方,阿斯特拉丝或是温提拉地区,七髓王国的内陆腹地。很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着夜琉璃部队的黑制服,戴着校官银领章,说起话来是地道的卡莫尔贵族口音,不带半点外邦腔调。

“哦,是的,”堂·洛伦佐说。

“愿为您效劳,尊敬的先生和夫人。我叫斯蒂芬·雷纳特。我相信堂娜·沃岑莎应该跟您们提起过我。”

“哦,当然!”堂娜·索菲娅说着伸出手来。雷纳特右脚踏上半步,深鞠一躬,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方隔空做出亲吻动作。“很高兴终于能与您相见,雷纳特队长。亲爱的堂娜·沃岑莎今天下午在做什么?”

“她在编织,夫人,”雷纳特露齿一笑,仿佛在讲什么内部笑话,“她霸占了公爵的一间客厅。您知道她对吵吵闹闹的大型聚会素无好感。”

“哦,我得去找她,”索菲娅说,“我很想见她一面。”

“我相信她也一样,尊敬的夫人。可否容我冒昧猜测一下?我听说您会带一位安伯兰商人来,这就是费尔怀特先生吧?”雷纳特又行了个礼,不过这回只是略一颔首。他用口音很重的韦德兰语说:“愿髓河甘甜,大海平静,费尔怀特先生。”

洛克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立刻用非常流利的韦德兰语说道:“愿水波下的手为您带来好运,”随后出于礼貌又换回瑟林语说,“您是我的同胞,雷纳特队长?为卡莫尔公爵服务?真是太奇妙了!”

“我体内流淌的肯定是韦德兰血统,”雷纳特说,“但我还是个婴儿时,父母就在来卡莫尔城进行商贸活动时不幸谢世。堂娜·沃岑莎夫人收养了我,把我抚育成人。她是琥珀晶女伯爵,也就是那边亮金色高塔的主人。她膝下无儿无女。尽管我不能继承沃岑莎夫人的爵位和财产,但有幸加入了公爵的夜琉璃部队。”

“不可思议!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强悍干练、令人生畏——跟七髓诸王一般无二。我敢打赌能把您收归麾下,公爵肯定特别高兴。”

“我真心实意地希望您说的没错,费尔怀特先生。但是,哦,我肯定妨碍您们了。请原谅,萨尔瓦拉先生,萨尔瓦拉夫人。我根本算不上值得一谈的话题。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带您们进塔去吧。”

“荣幸之至,”索菲娅说。她靠近洛克的耳朵,轻声说道:“堂娜·沃岑莎是位亲切的老太婆,有点像所有阿瑟葛兰提女士们的祖母。你可以说,她是我们那些流言蜚语的仲裁者。她身体不算太好——每过一个月,都会衰弱几分——但她仍然跟我们很亲近。我希望你能有机会跟她认识一下。”

“我很期待见她一面,萨尔瓦拉夫人。”

雷纳特引领他们走入凌鸦塔内部。展现在洛克眼前的奇观胜景,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冷气。

凌鸦塔从外面看是不透光的银色。而从里面往外看,至少在他眼前的这几层,则近乎于透明。玻璃内部似乎有一层烟雾缭绕的薄纱,阻断了耀眼的日光,将太阳变成一轮挂在天空的苍白圆盘,用肉眼就可以直视。但除此以外,周遭的景色并未被这层雾霭所阻碍,就好像塔身根本不存在似的。山峦起伏的乡野和宽阔的安杰文河在北方绵延,而所有下城区的岛屿则像地图上的标志物一般在南方铺展。洛克聚精会神地目视前方,他甚至可以通过桅杆的纤细黑影,辨认出从城市南端驶过的海船。随着令人眩晕的战栗,洛克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空中花园就在他们头顶。据说这片屋顶承载着上百吨装进花盆的肥沃泥土和纵横交错的水槽。藤蔓从塔侧攀爬下来,受到精心照顾的灌木丛和尺寸正常的树木在塔顶蓬勃生长。那里是一片具体而微的圆形森林。在面冲南方铁海的一株大树的枝干间,放着一张木台。它被视作正常人在卡莫尔城所能达到的至高点。空中花园里通常都有很多孩童。年幼的小贵族们在此地玩耍嬉闹,而父母则在他们脚下的厅堂中讨论自己的生意。

他们脚下的地板并没有完全覆盖凌鸦塔长愈百尺的宽度。这个半圆形的大厅占据了北半部分塔身。洛克抓着最南侧的栏杆,低头向下望去。在他们下方,还有四个与此类似的楼层。彼此相隔二十尺左右,每层都挤满了人。眩晕感再次袭来,仿佛要将他吞没。洛克透过透明塔壁,瞪视着至少在八十尺以外的地面,令人头晕眼花的南方景色在他面前展开。洛克几乎觉得世界的轴心已经倾斜。堂·萨尔瓦拉用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回了现实世界。

“你得了凌鸦塔综合症,卢卡斯,”堂大声笑道,“你抱着栏杆就好像抱着个情人。来吃点点心吧。你的双眼将慢慢适应这里的景色,以后你会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萨尔瓦拉先生,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很乐意到筵席台去转转。”

堂扶着他冲出丝绸、棉布、山羊绒和稀有毛皮的层层围堵,不时冲这边挥挥手,朝那边点点头。索菲娅已经消失,雷纳特也不知所踪。

筵席台从一头到另一头足有五十尺长(也许它只能称为开胃菜台,但在这种宴会上,小小一顿午后茶点也能跟其他筵席上的主菜媲美),上面铺着银丝镶边亚麻桌布。那些精通卡莫尔城八项精美艺术的行会主厨,直挺挺地站在餐桌旁。他们身着淡黄色礼服长袍,头戴黑色学士帽,几缕金丝线垂在耳朵后面。每位主厨,无论是男是女,都在拇指以外的八根手指上刺有精致纹身。每个图案代表着他们所掌握的一种美食菜式。

在筵席台的一端放着甜点(第五项精美艺术),包在金叶壳中的樱桃奶酪蛋糕令人馋涎欲滴;肉桂馅饼上用蜂蜜面糊精心绘制出了帆船的图案,整整一支舰队的小船上,外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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