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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 (完结+番外)-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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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儿,你不是好哥哥吗?”

    刘荆挠头。

    “哥哥,玩……”刘衡怯生生的喊了句,眼泪尚含着,小嘴却慢慢咧向两边,冲刘荆绽放出一个绚烂的笑容。

    刘衡的笑,到底有几分杀伤力,回头参照刘秀即可知晓答案。果然,刘荆愣了下神,手松开了,很小声的嘟哝:“给你玩会儿吧。”说完还不忘加一句,“你别弄坏了噢。”

    刘荆与刘衡两兄弟玩在一块儿,我让乳母看紧着,叮嘱她们注意别让棍棒舞到两位皇子,然后伸手将刘京抱进臂弯,这孩子黄疸才退没多久,脸不红,也不白,呈出一副菜。

    刘荆玩了会儿,忽然冲过来问道:“娘,小弟弟为什么那么丑?”

    我一愣,嗔道:“胡说,小弟弟哪里丑了?”

    刘荆爬上,细细的盯着刘京瞅了会儿,很肯定的说:“丑丑的,皱巴澳……”

    “弟弟还没满月,小婴儿长得都这样,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啊。”

    他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伸手向后一指,脆生生的否定:“不对,九弟弟就很漂亮。”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刘衡正岔着两条小肥腿,活像卓别林似的在室内晃来晃去,听到我们提到他,他扭过头来,不料滚圆的身子失了平衡,顿时一跤跌坐到地上,小手里仍是傻傻的抓着木棍。

    我原本以为他摔倒了会哭,没想到他眼眸弯弯的眯成一条缝,反倒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稀稀拉拉的七八颗乳牙,笑得既傻气又天真,活像个洋娃娃。

    乳母心疼的将他抱起来,他还不依不饶的非要下地继续走路,那副样子惹得我又怜又爱,真想抱他过来,在他肥嘟嘟的脸上狠狠亲上一口。

    好容易把刘京哄睡了,我让乳母将刘荆和刘衡领了出去,正觉得闹了这阵子,身上乏了,想在上躺一会儿,陈敏却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

    我瞧她脸不对,忙翻身从上坐了起来。

    “有事?”

    她略一点头,吸气,声音冷得如同殿外屋檐上未融的冰霜:“韩歆死了!”

    我先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冷静下来:“怎么回事?”

    数日之前才听闻韩歆因为出言顶撞了皇帝,被罢免大司徒,遣送回乡,怎么突然又死了呢?

    陈敏压低了声:“韩歆回乡后,陛下随即又遣了使节下诏书严厉斥责。之后,韩歆在家中携子自杀身亡。”

    “自杀?”这事可真有点玩大了。这几年刘秀为了不让朝臣在三公位置上做长做久,所以三公的频繁更替已不算是什么新鲜的事,但这回搞出人命,却还是相当叫人震惊。

    我眯起眼,微微吸气,这事实在透着蹊跷,刘秀罢了韩歆的职,居然还不依不饶的子诏书,骂到门上去,直至将人“骂”死,这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调查清楚了没有?这中间可有隐情?”

    “暂时还查不到什么眉目,陛下手底下的人把关极严,详细的东西只怕不容易查出来。”

    我点点头,人都死了,查不查其实意义并不大。我所担心的是,刘秀如此操之过急的做法,可能会令他的声名有损。

    杀鸡儆猴固然是好的,但……我总觉得隐有不安,只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不叹道:“这事能查便查,不能查也别硬来,我们犯不着和陛下的人硬拧着。”

    “诺。”

    韩歆自杀一事就此撂下,朝中吏即使心有不满,却无人敢站出来替韩歆辩护。韩歆死后,汝南郡太守欧阳歙继任大司徒。

    

2·北叟颇知其倚伏 祓禊

    十年前,王梁代欧阳歙任河南尹时见洛水水道淤浅,不便漕舟运行,于是穿渠引水注入雒阳城下,可是渠道挖成后,水却没有流过来。挖渠饮水失败,王梁在建武七年被弹劾,当时刘秀念他往日功勋,便放他到济南做了太守。

    建武十三年功臣增邑,王梁也在名单之列,受封为阜成侯,可转眼才过一年,他便逝于任上。

    如今洛水依旧长流,可昔日的故人却一个个都已经不在了。

    难怪刘秀会唏嘘感慨,实在是原来陪伴过的那些旧友同伴离开的太多了。人生无常,近年来刘秀忙于政务,时常不能寐,他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身体好,在战场上厮杀血,到如今随着年寄逐渐增大,身体状况衰退得尤为厉害。太医令也曾对他讲解一些养生之道,但我明白,如今的刘秀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了。

    他仁慈,然等于不善心计,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整日琢磨的事只怕比原先更耗神。

    去年王梁死后,多年未犯的心绞痛居然再次发作,我感怀过往,不免郁郁寡欢,刘秀便野奉朝请”的名义,将陈俊、臧宫、朱祜等人先后从地方上征调回京城。

    朱祜回京后,刘秀赐他白蜜一石,追忆二人在长安太学求学时做蜜合药的往事。翌日,朱祜便上缴了大将军印绶。

    “娘——娘——你也来玩!”

    洛水泱泱,刘荆光着脚丫,和刘阳、刘并红夫几个人一起在河边踩水玩。

    我回过神来,淡淡笑着,朝他们摇了摇手。

    一年一度的上巳节,适逢旧友重逢,刘秀的兴致极高,带着满朝文武、公侯一起到洛水祓禊。这场暮之禊,搞得空前轰动,京城贵胄,几乎倾巢而出。洛水河畔,朱帷连网,耀野映云,这场盛宴真是一点都不比两年前罢兵权的那次逊。

    “在想什么?”伞盖蔽日,我仰起头来,华盖下的他笑容中带着难掩的憔悴。

    他挨着我坐了下来,因有内臣在侧,我按礼起身避席却没想被他一棒住。

    “坐着别动。”他没让我起来,挥挥手打发那群侍从退到十丈开外。

    河水清潺,鼻端嗅到清新而熟悉的气,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

    “秀儿,觉不觉得你更适合做个商人?”

    “嗯?”他眯起眼。

    “一石白蜜换了一个大将军绶印……”

    他突然起身离开,我看他走到一株柳树下,径直抽剥柳条。

    我没动,仍是静静的坐在原处,过了半晌,正低头怔怔出神,额头上倏地一凉。刘秀笑吟吟的将柳环儿戴在了我的头上,弯腰俯身望着我,和煦的微风拂过他的脸庞,我情不自的伸出手去,将手贴在他的面颊上,细细抚摩。

    “我戴这个好看么?”

    “好看。”他笑答,眼神温柔如水。

    我抿嘴一笑,从头上摘下柳环,他递手过来,手上捧着一束野山雏菊。我莞尔一笑,心里暖暖的,他跪坐在我面前,将雏菊一朵朵细心的插进柳藤隙缝中。

    “其实……”我捧着环,扬起笑脸,小声说:“我很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他笑了起来,笑声震动胸膛,阳光映照下,他的鬓角折射出一道银芒。

    心,倏然胀痛。

    我僵硬的维持着笑容,可心里却又酸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捧着他的脸,贪恋的看着:“秀儿,答应我一件事。”

    他一怔,缓缓收起笑容:“朕本就欠你一件事,只是,现在尚且为时过早。你再等等……”

    “不是那个。”我靠近他,依偎进他宽厚的怀中,汲取着独独属于他的味道。未起他的手指,与他拉钩,虽然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声音却仍不由哽咽起来,“你要答应我,要活得比我更长久。”

    胸口震动,半晌,他的胳膊环上我的腰,紧紧箍勒住:“痴儿,我比你年长九岁……”

    “我不管,我要你好好活着,留给我再多的子,他们长得再像你,也始终不是你。”我噎声,想到那些离去的故人,心里莫名悲恸,“所以,你不能再这没顾惜你的身子,你是我的……顾惜你自己,才是真正顾惜我……”

    腰上的胳膊环得更紧,他是我的秀儿,如何能不懂我的意思。

    “你……别做傻事。”

    “我一向傻气,做事冲动,你又不是不了解。你若活祷我长,又岂能管得住我不做傻事?”我任的威胁着,虽然明白这种威胁实在很无理。

    他抽了口气,须臾,才哑声保证:“我答应你。”

    我将环戴到头上,抛开心头感伤,笑道:“好巧的手,再编几个小玩意给孩子们玩。”

    他点头应了,从席子外的草丛里挑了一种宽叶的韧草,细细的编起了小东西。

    我在一旁指指点点,不等草编物成型便胡乱猜道:“这是什么?蝗虫?”

    刘秀不答,三两下便编好了一只草蜻蜓,手腕一振,草蜻蜓噗的钻入我的衣领之中。

    “呀!”我低声惊呼,急急忙忙的探手入怀,却反把自己的衣领给揉皱了。

    回眸瞥到他别有用意的笑颜,我不由嗔怒:“你故意的。”

    他吃吃而笑,我不依不饶的扑到他的背上。两人正闹得起劲,忽然身后哇的响起一片哭叫声。

    我和刘秀紧张得回头,却见身后刘衡泪汪汪的看着扭在一块的我俩,一边尖叫,一边不住蹦跳的扭动自己胖乎乎的身体。

    “衡儿!”我低呼一声,急忙抱住他,“怎么了?”

    刘衡忿忿的瞪着我俩,停止了哭声。我和刘秀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许久,刘秀伸出手来,假意掐住我的脖子,轻轻摇晃。

    果然,刘衡立即放声尖叫起来,小手噼噼啪啪的不住拍打着父亲的胳膊。

    我醒悟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刘衡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的宝贝儿,别哭,看爹爹给你做了什玩的。”

    我把草蜻蜓在他面前晃了下,他果然安静下来,鼓起腮帮子,拍手笑道:“虫!虫虫!虫虫飞——飞,飞……”

    他迫不及待的抢了草蜻蜓,我揉着他的发顶,感慨道:“这孩子,到现在都是口齿不清。”

    “没事,说话晚的男孩儿聪明。”

    “是吗?”我将信将疑,“可是阳儿和苍儿他们说话都很早啊,难道阳儿他们不够聪明?”

    刘秀被我问哑了,摸摸鼻头,讪笑:“那……衡儿像我,将来比他们更聪明。”

    “嘁。”我翻了个白眼,心念一转,忽然对刘衡说道:“衡儿!爹爹欺负娘,你帮娘打他好不好?”

    刘衡乌溜溜的忽闪着大眼睛,忽然咧嘴一笑,对面刘秀面一变,扭头就走。我抱着刘衡追了上去,刘衡咯咯咯的发出清脆的笑声,兴奋得手舞足蹈。

    刘秀跑得并不快,没几步便故意让我追上,之后我用手托着刘衡骑到了刘秀的脖子上。刘秀伸手拉着儿子的两条腿,我在身后托着儿子的背,刘衡笑嘻嘻咧开嘴,一只手高举着草蜻蜓,一只手紧紧的揪着父亲头顶的发冠。

    刘秀架着刘衡沿着洛水岸边跑了起来,欢笑声洒了一路,引来无数惊骇的目光。

    来回跑了好几个来回,我担心再闹下去会惹阑必要的麻烦,于是出声适当制止。刘秀停下脚步,吁吁的喘气儿,把刘衡从肩上举了下来,笑道:“又重了不少。”

    “爹爹,再来!再来……爹爹,再来……”刘衡从牙牙学语起,便只会喊“爹爹”,不会喊“父皇”,怎么教都没用,刘秀也并未刻意要求儿子改口,时间久了,便也习以为常。

    “不行喽!”刘秀笑着把他放下地,“爹爹老了,扛不动衡儿了。”

    “爹爹,再来……玩,要抱抱……再来……”

    “梗”我蹲下身子哄他,“等一会儿再玩,衡儿要不要吃东西?肚子饿不饿呢?”

    他怏怏不乐的撇嘴,扯着手里的草蜻蜓:“要抱抱,不要常”

    “看你这孩子,怎么把蜻蜓翅膀给扯断了?”

    眼见他耍小儿把草蜻蜓给扯了,我才嗔责了一句,却马上被刘秀制止:“小玩意,扯就扯吧,不值得跟孩子生气,本来就是编给他玩的。”

    我撇嘴:“尽护着他,宠得太过对小孩子不好。”

    刘秀温柔一笑,慢慢蹲下身来,抚摸着刘衡的小脸蛋:“他还小啊。”说着,眼神渐渐变翟离起来,“其实朕想给他们更多……”

    他侧过头来看我,我也直直的看向他,两人彼此心意相通,不由会心一笑。

    “吴汉这两年可没少上奏章,你驳了多少回了?”

    “嗯。”他笑意沉沉,回头瞅了眼刘衡,略思量,的说,“了两年工夫呢,朕觉得还是比预期的要慢了。”

    “已经很快了,你还教育阳儿说什么速则不达。怎的搁到自己身上,便又心浮气躁起来了呢?”我循循开解,“身体要紧,别太拼命了。不差这几年,我们……来日方长,你可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来日方长……”他重复着我的话,投向小刘衡的目光愈发柔软。

    刘衡甜甜的冲他一笑,突然丢开扯散的草蜻蜓,伸出藕节似的小肥胳膊,一把扯住刘秀颌下的胡须。

    “喔……”刘秀低呼,连忙握住刘衡的小手,柔声道,“不行,这个不能扯。”

    我笑得跌倒一旁,憋着气说:“别啊!小玩意,扯就扯了吧,不值得跟孩子生气……扯吧扯吧,宝贝儿,使劲扯,哈哈哈……”

    

2·北叟颇知其倚伏 分封

    翻阅司马迁写的《太史公》,会感慨许多帝王之家的悲欢离合,这部被后世喻为《是》的巨著,如今正珍而贵之的搁在南宫云台其中一间高阁之内。

    云台有四间高阁,是贮藏珍宝、书简的宝库,刘秀称帝后从高邑迁雒阳,拉来了共计两千余辆的珍贵典籍,尽数珍藏在云台与云台北面的兰台。

    这几年,在宫中度日无聊时,我便会到云台翻阅古籍,不知道为什么,埋首置身于成堆的竹帛中,能令我紧绷的神经很自然的放松下来。后来刘秀知道我的作息习惯,便特意在云台收拾出那间广德殿给我当寝殿,偶有空暇,他也会到广德殿来休憩。

    关于高皇后吕雉的种种经历,也是到了这里后,我才真正接触吕雉传奇的一生。客观的将心比心后,我由一开始对她的排斥鄙视,到最后不得不深感敬佩——刘玄说得不错,高皇后叱咤风云,我若能学得几分真传,当可不输汉廷上的任何一位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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