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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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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面包似的丰腴肩头,她端着台灯消失到角落了。当你观察某一个人的单独行动时,直觉得(她)就是个神经病,我在院子里边走边想:这个姑娘自个儿生活是件奇怪的事。

我说的这个姑娘是玛丽亚,每次那个红头发大学生来找她,我心中就会掠过一丝不悦的情绪,他压低声音和她说话,她呢,好象是害怕的样子,缩着身子两只手放到身后或放到桌下边。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大学生,甚至有些讨厌他。

短腿姑娘裹着头巾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她嘟囔着说:〃你能回去了!〃布托宁一面从橱子里往外掏面团,一面朝我炫耀他的情人多么善解人意,多么让人快活,就是一百年他和短腿姑娘在一起也不会厌烦。我自个儿想:〃如此以往,我该如何办呀?〃我有种感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那么一个角落里飞来横祸落到我头上。

面包店算得上生意兴隆,捷里柯夫想另找一间大点儿的作坊,还计划再雇一个助手。这是个不坏的消息,我现在的活儿可太多了,每天我都被累得精疲力尽。

〃去了新作坊,你当大助手。〃面包师许了愿,〃我和他们说说,把你的薪水提到十卢布。〃我当大助手对面包师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他不爱干活,我愿意干,身体的疲倦能忘却心情的烦躁,控制我的情欲,但是就没法再读书了。

〃你把书送给老鼠啃吧!〃布托宁说道,〃你是不是没做过梦?当然了,可能你不肯说!简直是笑话。说梦没事儿,你用不着担惊受怕!。。。。。。〃面包师和我说话十分和善,好像还有点敬意。估计是他认为我是老板的心腹,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天天偷面包吃。

我外祖母去世了,她入葬后的第七个星期我从表兄的信里得知这一噩耗,在这封简短、无句读的信中写道:当外祖母在教堂门口乞讨时不小心从门口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到第八天就死去了。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外祖母靠求乞养活着表兄、表弟、表姐及她的孩子,在外祖母生病时,他们竟然没有请过医生。信中还说道:外祖母葬在彼得列巴甫洛夫斯克坟地,送葬人除了他们还有一群乞丐,外祖父也参加了送葬,他把他们全部赶走,自个儿独自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

我得知此事时没有哭,只是打了一个冷颤,夜里我坐在柴火堆上,心中郁闷,想找个人讲讲我的外祖母,她是多么善良和慈祥,就像全世界的妈妈。这个找人倾诉的愿望在我心中埋了很久,始终没有机会,就这样它将永远记在我的心底了。

许多年以后,我又找回了这份心情,那是我读契诃夫的一个描写马车夫的短篇小说时找回那份心情的,小说中讲到,马车夫是那么的孤独,只好对自己心爱的马诉说了儿子的死的悲惨情景。我的处境更加悲哀,我既没有马,也没有狗,现在只是身边活跃着一群老鼠,可是我并不想向它们诉说什么,虽然面包作坊里的老鼠成了我的邻居。

我引起了老警察尼基弗勒奇的注意,他如同一只老鹰般盘旋在我的周围,尼基弗勒奇身体健康、身材匀称,一头银灰色短发和修整得很好的大胡子。他嘴里乱咂磨着,看起来好像看圣诞节待杀的鹅一样盯着我一个劲儿瞧。

〃听说你特喜欢看书,是不是?〃〃你爱读哪类书?比如说是圣徒传还是圣经?〃他穷追不舍地追问我。

两本书我都读过,看来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大吃一惊,以致看上去懵懵懂懂的。

〃真的?当然,读这些书非常好,是合法的!我想托翁的作品你也读吧?〃我的确看过托尔斯泰的书,看来这不是警察们敏感的书。

〃托翁的书和其他作家的作品没什么两样,但是,倒是听说他曾写过几本大逆不道的书,居然敢反搞神父,哎,我说这本书你倒能看看!〃

第四部分

他说的这本书我早已拜读过了,十分的枯燥乏味,我很清楚在这个问题上不必和警察费力地去争辩。

和他在大街碰上并边走边聊有好几回了,他请我去他那儿坐坐:〃到我的小派出所来吧,来喝杯茶怎么样!〃我心中很明白他的用意,但我还是想去他那儿看看,我这个人对一切新奇的东西都感兴趣。经过和几个识大体的人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我去,如果这不是他的善意邀请,等于不打自招,加深他对面包店的怀疑。

就这样,我成了尼基弗勒奇的座上客。在他的小房间里,座式壁炉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的地方,还有一张挂花布的双人床,余下空间里放着一个碗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子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他太太坐我旁边,她是个胸脯丰满的二十几岁的小娘们儿,阴险、狡诈的灰蓝色眼睛镶在粉红色脸颊上,她讲话时特意翘起两片鲜红的唇,用带抱怨般的语气说话:〃听说,我的干闺女经常往你们那儿跑,这个下贱的丫头。〃〃世界上的女人全都一个德行,就是贱!〃老警察的话明显触怒了他的太太,她特别问道:〃全都是吗?〃〃没一个不是!〃尼基弗勒奇坚定地答道,他胸前的奖章哗哗直响就如马儿摇响身上的鞍辔一样。他喝口茶又兴致勃勃地说道:〃从最下等的妓女。。。。。。到至高无上的女皇,所有的女人都是下贱的。氏巴女王为向所罗门颂诉衷情不惜跨越两千里沙漠,就是叶卡捷琳娜女王,虽然称为大帝,但她也不能脱俗。。。。。。〃他以确凿的证据证明了女皇的风流艳事,他仔细地讲述了一个宫廷烧茶炉的侍者因为女皇一夜风流而飞黄腾达的故事,侍者现在已经高居将军之职。他太太听得入了迷,不时地用舌头舔舔嘴唇,还用桌下的腿碰我的腿。老警察人老了,口齿却十分伶俐,并且思维敏捷,爱用逗人的语言。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他的话题已转到另一个问题了:〃就以那个大学生普列特涅夫来说吧。〃他太太非常遗憾地叹息一声,就站起来说:〃可惜他不怎么漂亮,但是人倒蛮不错!〃〃你说哪个好?〃〃普列特涅夫先生。〃〃你叫他先生恐怕还为时过早吧。要叫也得等到他毕业以后呀,他现在只是千千万万普通大学生中的一员而已。对了,你说他非常好是什么意思?〃〃他快活,有青春活力。〃〃马戏团里的小丑也同样快活。。。。。。〃〃那不同,小丑们装快活只是为了挣钱,而他不是!〃〃闭嘴!你记住,老狗也曾做过年轻的小狗。。。。。。〃〃小丑们却如猴子。。。。。。〃〃我刚才说让你闭嘴!你没听到吗?〃〃听到了!〃〃那不就完了。。。。。。〃说服了太太,老警察转过脸建议我说:〃我说!你该认识一下普列特涅夫,他为人挺有意思。〃我猜想他在试探我,我敢确定他见我们一起在街上走过。我别无选择,只得说:〃我认识他。〃〃你们原来早就认识?噢。。。。。。〃他好像十分失望,身子突然地抖动着,震得胸前的奖章又响了起来。我内心十分忧虑,因为我最清楚普列特涅夫正做什么:印传单。

他太太则继续在桌子底下秘密活动:用他的腿碰我的。她故意逗她的老丈夫,老警察如孔雀开屏似的滔滔不绝地炫耀他的能言善辩。他太太弄得我一点也没法专心听他的话,不经意间,我发现他讲话的声音更深沉动听了:〃这就如同一张看不见的网,你明白吗?沙皇就是织网的大蜘蛛。。。。。。〃他不无忧虑地瞪着两只圆眼睛对我说。

〃哎呀!你瞧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恐怕连你自己也不清楚吧!〃他太太大惊小怪地叫喊道。

〃你给我住嘴!蠢娘们儿!我这样说最最形象生动,不是蓄意丑化。你这个母马,去准备茶炊吧。。。。。。〃老警察眉间紧锁,眯起眼,继续他那生动的讲话:〃这是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从沙皇的心里出发,通过各种环节:各部大臣、各县长、各级官吏、直到我,有时甚至能绵延到兵士头上。这条条线,密密匝匝地包裹着,坚不可破,正是它维持着沙皇的统治。但是仍有一些被英国女王收买的波兰人、犹太人、俄罗斯人公然在破坏这张网,还打着为人民的旗号!〃他隔着桌子探身靠近我,压低声音略带点恐怖地说道:〃你应该清楚,我今天为什么和你说这些话。你的面包师傅对你很满意,他夸奖你诚实、聪明、光棍一条。但是你的面包店里总会聚集一大群大学生,他们在捷里柯夫的房间里整夜谈论。如果是独自一个学生去,那可以理解,但总有很多学生成群结队往那跑就不对劲儿了。我可不敢说大学生什么,他们今天是个普通大学生,明天就能当上检察官。大学生们是好人,就是太多事,再加上沙皇的政敌私下里鼓动他们,你明白了吗?我还有话想和你说。。。。。。〃他的话想必是没法说下去了,他家的房门被一个红鼻子小老头打开了,老头儿的卷发用小皮条束着,手中提着瓶伏特加,或许他喝醉了。

〃咱们杀盘棋吧?〃他借着酒劲兴致勃勃地说,他看上去是个挺有趣味儿的人。

〃哦,这是我岳父。〃老警察沮丧地朝我介绍说。

几分钟之后,我便告辞了。尼基弗勒奇的妖艳太太送我出来关门时,捏了我一把,有点献媚地说:〃您看那片云彩,像着火般的!〃天空晴朗,那片金色云朵,逐渐消散了。

我不得不给老警察一个公正的评价,我也不是想故意惹我的老师们生气,但我还要说:警察对当时国情的分析更加鞭辟入里。一只大蜘蛛,通过很多条紧密纠缠和约束生活的无穷不尽的线,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我不久就发现了许多许多类似于这样那样的网了。

晚上关了店我被叫到玛丽亚房间里,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奉命来了解我跟警察的全部会谈情况。

我一五一十地对她讲述了整个过程,她听完后大吃一惊道:〃天呵!我的上帝!〃然后她就像只老鼠般地,满地乱转,若有所思,〃面包师没向你打听过别的什么吗?原来他的情人是老警察的亲戚!我们得把他赶走!〃我站起来倚着门框,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我。她说〃情人〃这个词说得太顺溜又太不负责了,还有就是她干吗要赶走那个面包师?

〃以后您要多加小心!〃她说话的方式和以前一样,我的感觉也没有改变,还是那样永远的狼狈和尴尬。此刻玛丽亚背着手站在我面前说:〃您怎么总是那么郁闷?〃〃我外祖母刚去世了。〃她对这件事好像突然发生了兴趣,于是她面带微笑说:〃您爱她?〃〃当然。您难道不再问别的了吗?〃〃不问了。〃我离开了老板的妹妹。当晚写了首诗,其中有一句到现在依旧记忆犹新:你真够爱慕虚荣!

从那之后就决定让大学生们少到面包店来,找不到大学生,我的问题就没人解答了,只能把有关问题记在笔记本上,有机会再一块儿问清楚。有一次,我累极了,写着写着就枕在笔记本上睡着了。面包师偷看了我的本儿,他叫醒了我:〃喂!你写的什么呀?加里波得为什么不驱逐皇上,加里波得是谁?他为何敢驱逐皇上呢?〃他愤愤地把笔记本扔到面粉橱上,就钻到炉坑烘烤面包去了,他在那里还喋喋不休地说:〃你说你要驱逐皇帝陛下,简直是笑话!最好丢掉这个念头,你这个书呆子!我记得五年之前在萨拉托夫,宪兵们捉了许多你们这种书呆子!就如逮老鼠似的,哎!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尼基弗勒奇早就开始盯上你了。你以为驱逐皇上像赶只鸽子如此轻而易举吗?〃他好心好意劝了我半天,我却不能正面回答他,由于店里有令不让我和面包师谈禁区以内的危险话题。

当时有一本小册子在全城流传,读过小册子的人们纷纷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我让拉甫洛夫帮忙找本看看,只可惜他没有找到。

〃唉!我说老弟,不要抱希望了,早就没了,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个地方近日可能要宣讲这本小册子,到时候我带着你听听去。。。。。。〃那是圣母升天之夜,我和拉甫洛夫一前一后相隔大约五十丈远行走在阿尔斯克波尔昏暗的大地上。尽管旷野里人迹皆无,我仍旧按拉甫洛夫说的那样去做,我时刻提高警惕,一边走一边吹口哨,唱着小曲,俨然一副醉酒工人的样子。这时候旷野上昏暗而寂静,黑色的云朵缓缓地飘动。掠过大地上空,金黄色的落月隐藏在云间,水洼地闪动着银灰色和铁蓝色的光,不断发出沉沉低吼的喀山城就这样被我甩在身后了。

拉甫洛夫就停在神学院后边果树园的栅栏边,我赶上去,越过栅栏,走过杂草丛生的果园。树枝上有露水,一碰就落下来打湿了衣服。我们来到一幢房子的墙脚轻轻扣响窗板,一个络腮胡子打开窗板,他身边一片黑暗和沉寂。

〃谁?〃〃从亚柯夫那里来的。〃〃请进来吧。〃这个黑洞洞的屋子里,挤了许多人,可以听到衣服的摩擦声,还有人们的轻咳和议论声,就跟地狱差不多,这时有人划了一根火柴照照我的脸,一下子有很多黑影投在地板上。

〃人都齐了吗?〃〃齐了。〃〃挂好窗帘,千万不要让灯光漏出去。〃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谁那么自以为是,居然把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来开会,要知道,这儿也许有几万年都没人住过了!〃〃小声点儿!〃屋角亮起一盏灯,房间里到处空空荡荡,只有一条木板架在两个箱子上,上面坐了五个人,就像乌鸦栖息在树枝上一般,小台灯放在一个倒置的箱子上,靠墙处还坐了三个人,窗台上也坐着一个人,这人长发,脸色苍白而瘦弱,除他和那会儿打开窗板的络腮胡子,其他人我都是认得的。

络腮胡子轻声说,他下面即给大家读那本小册子,它是脱离民主党的普列汉诺夫撰写的文章,名为《我们的分歧》。

地板上有人气鼓鼓地叫喊道:〃这我们早已知道了!〃我喜欢这种秘密的场面,它令我兴奋不已,诗一旦带上神秘色彩,感觉就大不一样了。我感觉自个儿仿佛成了做祈祷的教徒,还联想到古罗马时代教徒们在地下室里秘密祈祷的场面。屋子里到处充满了人们的低语声,但是听得还很清楚。

〃胡说八道!〃屋子里不知道是谁又气忿地吼了一句。

在黑暗的房间里,朦朦胧胧地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可能是件铜器,或许是罗马时代骑士们戴的盔甲,我估计着可能是炉子通风门上的把手。

房间里纷乱的嘈杂声和朗读声混在一处,也搞不清人们在谈论什么,突然从我头上响起一个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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