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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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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关那个人的事……”

“跟他没有什么事。”

讲经师刚才已听到唐娜·佩德罗尼拉的声音,所以,说她要进来了。佩德罗尼拉在门外说:

“讲经师就在客厅里,他一个人在那儿,准在温习布道词呢……”

唐娜·佩德罗尼拉进门时,安娜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惊慌的神色,略微侧过身去。佩德罗尼拉一进门,就说:

“我们快走吧,他们在等着您呢。我认为弥撒可能已经开始了……”

讲经师从女主人进来的那扇门走出客厅。

唐娜·佩德罗尼拉对庭长夫人看了一眼,双手捧住她的脑袋,在她的前额啪地吻了一下,说道:

“这朵耶利科玫瑰花今天太美了!”

“上教堂去吧,上教堂去吧。”大厅里的人大声地说。

德·帕斯大踏步地走上讲道台(刚才里帕米兰曾在这儿唱过《路加福音》),与此同时,安娜和唐娜·佩德罗尼拉也到了唱经处的后面,并在祭坛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在这儿看得非常清楚。”唐娜·佩德罗尼拉说。随后她将脑袋歪到安娜一边,低声地说:

“您瞧,这个风度翩翩的讲经师今天真有气派!他那件短袖法衣真像泡沫一样轻盈。他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

第24章

“可是,他如果一定要我去呢?”

“他很软弱,如果我们坚决反对,他就只好让步。”

“如果他不肯让步呢?”

“为什么他不肯让步?”

“是这么回事,也不知是谁让他头脑里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如果不去,就等于出他的丑。这个人说,他不是一家之主,他家里的事儿由外面的人操纵。这个人还说,侯爵夫人这些日子也跟我们冷淡多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好吧,如果他一定要您去,那您就去参加这次舞会吧。别让他生气了。说到底,他是您的丈夫。那一位还和他很要好吗?他们一直是好朋友,不是吗?”

“家里他不来了。”

“舞会上得穿礼服吗?”

“我想是吧。”

“那您也得穿礼服去?”

“不,男士得穿礼服,女士就不一定了,有的女士还穿着便装。”

“我们去,也可以穿便服吗?”

“当然可以。我什么时候来教堂见您?后天?好,后天我穿着去舞会的那身衣服上教堂来。”

“那怎么行呢?”

“这您就不用管了,这是女人的事。反正上衣和裙子是分开的。我打算穿深色的衣服去舞会,所以,穿这样的衣服来忏悔室也是可以的。”

“可以。”

对庭长夫人去舞会的事讲经师虽不太愿意,但对她的衣着倒没有什么意见。从忏悔室的百叶窗他可以看见庭长夫人的领口很高,胸口只露出一点点,刚好让人们见到她经常戴着的那个钻石十字架项链。

由于堂维克多坚持要安娜去参加俱乐部举办的舞会,她只好去参加了。

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使前庭长顿时产生了自信心,当他和夫人走上俱乐部发黑的旧房子的楼梯时,堂维克多认为他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他认为自己缺少的是施展本领的舞台,而不是缺乏个性。他这次不是不顾那个忏悔神父的反对,让他夫人这个大美人挽着自己的胳膊,走上俱乐部的楼梯吗?

那是狂欢节的星期一。就在前一天,即星期天,俱乐部的领导成员就该不该开放各个厅室的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按照惯例,斐都斯塔的贵族们(这是《警钟报》对俱乐部成员的称呼)在狂欢节的星期一总要举行一次舞会。

“为什么今年不和往年一样呢?”隆萨尔问道,他刚刚在马德里做了一件礼服。

“因为今年的狂欢节有点死气沉沉,这都怪那些传教士。”佛哈说。堂阿尔瓦罗不久前将他塞进了俱乐部的领导班子。

“我们的情况确实不太妙,”俱乐部主任梅西亚说,“大部分小姐都将自己的身心献给耶稣会了。我确信不少女人衬衣里面都穿着苦行衣。”

“这太可怕了!”堂维克多大叫起来。由于他和梅西亚好得难舍难分,虽说他不是俱乐部的领导成员,也参加了会议。

“是穿着苦行衣,先生。”佛哈说,“不过,这不是讲经师的本领,他没有办法使那些向他忏悔的女教徒都穿上苦行衣和别的什么鬼玩意儿。”

“再说,他也没有要她们这么做。”隆萨尔说。

堂阿尔瓦罗发现金塔纳尔的脸红了。佛哈提到讲经师使他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常常跟他在一起。

“刚才主任说得对,今年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妙,”前市长继续说,“因为那些虔诚的信女们不会来参加了,以往这些人非常活跃,现在她们都一个劲儿地想当圣女了。”

“我倒有个办法,”梅西亚说,“我们得先去了解一下情况,让那些和有声望的家庭有联系的俱乐部成员去打听一下,他们家的姑娘来不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如她们能来,别的女人也一定会来参加。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全世界的耶稣会教士和赤脚修士出来阻拦,也不管用了。”

“好办法,好办法!”

“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每个人都表了态,说一定要争取几个人来参加舞会。

刚才受了佛哈嘲弄的堂维克多,这时不得不开口说:

“我保证把我妻子叫来,她不跳舞,但也凑个数吧。”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绩。”有个领导成员说,“如果唐娜·安娜来参加,那她一定会带个好头,因为她早已隐居了……啊,这个头带得好!”

“确实如此。庭长夫人来参加舞会的消息一传开,那些头面人物一定都会来。”

“金塔纳尔先生,”前市长说,“如果您能动员您夫人来,俱乐部就让您立大功。”

“她一定会来的,佛哈先生。在家里我说了算,我只要稍加暗示她就会来。”

堂维克多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劲儿地骂自己不该参加那样的会议。他办不到的事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呢,但话已说出,再也收不回来了。

金塔纳尔已有许久没有阅读宗教书籍了,也不再去想可怕的地狱。前些时候他在宗教信仰上曾虔诚过一阵子,眼下他只相信,为了使自己的灵魂得到拯救,他应该行善。还有,就是每天起床、出门和睡前要画十字。他现在又津津有味地读起卡尔德隆和洛贝的作品来。他常常将自己关在书房和卧室里,朗诵那些著名剧作中的独白,还手执长剑,手舞足蹈。圣诞节的前夜,安娜就见到他在那么干,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来了。那天夜里,他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然后,就按他自己的方式庆祝耶稣的诞辰了。

金塔纳尔自己的宗教虔诚虽已消失,或者说已埋藏在心灵的深处,但他对他人的信仰还是十分尊重的。

“不管怎么说吧,”他自言自语地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我妻子现在已不准备成为圣徒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她的信仰,但我已不害怕了。她只不过和别的虔诚的教徒一样,多参加一些宗教活动而已,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成天将自己关在家里,叫人见了害怕。现在我敢对她说了,我一定要对她说……”

他真的对她说了,是在饭后说的。令他吃惊的是妻子没有竭力反对,她很快就同意了。他认为这完全取决于自己态度的坚定。“她知道我不会让步,所以,就同意去了。”

安娜在唐娜·佩德罗尼拉家跟讲经师商谈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了丈夫的要求。不过,她想,如果讲经师不同意她去,她就不去。

问题全解决了,就是安娜的内心还不平静。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轻易地答应去,她干吗要去跳舞呢?显然,这只是为了顺从丈夫的意愿。可是,如果几个月前她丈夫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她是不会顺从的,这点她可以肯定。那么,现在她为什么会同意呢?

她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也不想弄明白,因为她不想自找烦恼。那么,跳舞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斐都斯塔那些无所事事的姑娘去不去俱乐部那狭长的舞厅里跳舞和她这个圣人堂费尔明的“妹妹”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侍女替她梳头的时候她就这样想着。梳完头,她就将钻石十字架项链挂在脖子上。

金塔纳尔夫妇一进前厅,负责接待夫人、小姐的隆萨尔立即迎上前,向庭长夫人伸出手去。“伸哪一只呢?当然是右手了。”他想。但当他发现巴科·贝加亚纳向同时进来的奥维多·帕艾斯伸出的是左手时,显得十分尴尬。尽管如此,他还是得意洋洋地陪庭长夫人走进舞厅,哪怕这前后的过程只有一分钟。庭长夫人一进来,人们立即停止交谈,所有的目光马上集中在那个意大利女人的女儿身上。

“庭长夫人来了!”

“是她!”

“真没有想到!”

“可怜的讲经师!”

“她真漂亮!”

“可她的装束真朴素!”这是奥布杜利娅发出的赞叹声。

“她又朴素大方,又美丽动人!”

“真像宝座上的圣母……”

“正如‘火枪’说的,她是尼罗河的维纳斯。”华金·奥尔加斯说。

就像当年不顾妻儿们反对曾热恋过安娜的巴尔卡萨男爵说的那样,贵族们张开双臂,热烈欢迎庭长夫人。

贝加亚纳侯爵夫人还是穿一身靛蓝色衣服。她从罩着红色绸缎面的胡桃木椅子上站起来,热烈地拥抱她亲爱的安娜。

“亲爱的,感谢上帝,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呢。”

侯爵夫人也一直主张要请安娜来参加舞会和吃夜餐的,说她是这次“聚会的精英”①。“聚会的精英’这几个法文字是梅西亚从巴黎引进的。

①原文为法文。

“您真是个圣母,安娜,真是圣女!”男爵的大女儿鲁德辛达带着浓重的鼻音面对面地对庭长夫人说。萨图尔尼诺·贝尔穆德斯说,这位小姐是个葱形美女。她的模样的确像一座哥特式的小尖塔,尽管从她的上半身,尤其从脖子往下的曲线看,很像国际象棋的马。此外,民众都将她和她的两个姐妹叫“三个倒霉的女人”,将她的父亲巴尔卡萨称为“负债累累”的男爵,意思是他欠了许多债。

这家人收入并不低,他们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在马德里度过的。三姐妹中,最小的已年满二十六岁。她们在斐都斯塔的公众场合里,竭力掩饰对周围人的蔑视。她们是贵族圈里的人。比西塔辛和奥布杜利娅也常常在这个圈子里鬼混,比西塔辛似乎享有某种特权,而奥布杜利娅则是贵族的亲戚。斐都斯塔的省长及其家里人也脐身于贵族的行列。也许出于偶然,斐都斯塔的贵族小姐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于是,那些中产阶级出身的女孩子就说她们都是“排骨”,以此来回敬她们明目张胆的蔑视。

安娜在贝加亚纳侯爵夫人身边坐下。在那么多女人中,她认为只有侯爵夫人对她最亲切。这时,乐队奏乐,宣告交谊舞开始。

两分钟后,正如特里封·卡门纳斯次日在《御旗报》上报道的那样,中提琴、小提琴、单簧管和长笛在一架海拉特钢琴的伴奏下,吹奏出和谐的乐曲。特里封斗胆问男爵的二女儿“能不能赏个脸”,陪他跳舞。名叫法维奥利塔的这位男爵二小姐一听,立即拉长了脸。她父亲赶紧给她递了个眼色,她才被迫答应特里封的要求。但她打定主意,如果特里封在跳舞时跟她说话,她只回答是与不是。“负债累累”的男爵相信报纸的力量,但他的女儿却不相信这一点。隆萨尔神采奕奕地来到这一对舞伴的面前。神气活现的“火枪”既是接待小组的成员,又是俱乐部领导班子中的一员。他衬衣上的胸饰闪闪发光。他对自己的胸饰、在马德里做的燕尾服和那双十分时髦的平底靴非常满意。但他对自己的舞技似乎不太满意。奥维多·帕艾斯作为他的舞伴站在一边,但她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不过,他对此未加考虑。他只觉得时间已不早了,他必须开始领舞了。他的对手是特里封,特里封已开始行动了。“火枪”还没有开始行动身上就冒汗。他每当干什么事得动点脑筋时,总会将右手的手指伸进衣领里,他觉得这个动作十分高雅,还能使他急中生智。帕艾斯小姐以忧郁、厌倦的神情向他表示,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而他贸然请她跳舞,实在也太过分了。隆萨尔没有理会这些,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模仿特里封·卡门纳斯的舞步和屈膝弯腿的动作,以免跳错步子,踩了哪位女士的长裙或脚。卡门纳斯诗写得不好,但舞跳得很好,隆萨尔十分羡慕他。帕艾斯小姐和男爵的女儿常常相视一笑,仿佛在说:“真是活见鬼!今天让我们摊上了这一对宝贝!”然而,隆萨尔对此视而不见,他在想自己的胸饰、衬衣领子和燕尾服的下摆。“火枪”右边是华金·奥尔加斯,他的舞伴是个十分富有、非常懒散的从美洲回来的女人。他在一个劲儿地和她说话。舞厅比较狭窄,斐都斯塔人又有些不拘小节,舞曲一停,他们便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隆萨尔没有抢到座位,只好站着。他认为这种枪座位的做法是一种陋习。帕艾斯小姐和男爵的女儿跳一次舞仿佛进行了一次环球旅行,一停下来,就累得赶紧坐在椅子上。

跳完交谊舞,就跳华尔兹。隆萨尔退出舞厅去抽烟,他不会跳华尔兹舞,从来没有学过。那些没有燕尾服的俱乐部成员就站在舞厅门口看热闹。在斐都斯塔,燕尾服是有身份的象征。许多年轻人认为,要得到这种礼服,非有基督山伯爵①的财富不可。

①法国作家大仲马《基督山恩仇记》中的主人公。

由于这次舞会一定要穿礼服,许多年轻人便被拒之门外。他们中间有些人装做对那种像陀螺一样转圈子的舞蹈不屑一顾的样子;另一些人则显露出放荡不羁、怀疑一切的神态,觉得穿上燕尾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也有一些年轻人比较单纯,他们承认自已经济条件不够,抱怨舞会过于苛求,并等舞会快要结束时进去跳舞,因为依照规矩,舞会到快散场时,就允许没有燕尾服的人进去。

萨图尔尼诺·贝尔穆德斯既有燕尾服,也有高筒礼帽和舞会要求的其他装束,但他来迟了一步,只好站在门口。他身不由己地发起抖来。对他来说,像这样庄严的日子走进舞厅,犹如投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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