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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无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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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这虚幻的雪中迷失方向。 

不想,不愿,不想。 
三年,皇帝爲什麽会说那三年,我想过无数次。 
有可能,三年後,我会沈迷于现在的一切,不想离开。 
也许,我已经身死,自然也不会离开。 
还有,皇帝或许会掌握我的什麽弱点,让我离不开,甚至无法将离开二字说出口。 

我低头看看脚下,又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一行清晰的脚印,蜿蜒而行。 
龙成天,你有顶尖的权势,有无双的手段。 
我却还是可以看清,自己是谁。 

大雪仍是纷纷的落下,将我的足迹渐渐又填上新雪。 

我看看方向,再往东走。 

月休是全宫上下,除侍卫和清扫值守外都休的。大雪天,侍卫们也低著头在檐下,有些委顿。 
我走了半晌,看看四周。 
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文史阁来。 

院子里空空的,该班的侍卫不知去向,想是这里冷僻,又逢休息,再者雪也的确下的紧,躲懒去了。两个太监窝著头,看我进来,只当是寻常人物,说了句:“今天是休息,大人要找书,明日再来吧。” 
我掀开兜帽,那两名小太监也不并不认识我。 
我在袖子里拿了一小串钱来:“请二位公公打酒喝,去去寒。是有本书急著用,我找著了就出去。” 
那小太监接了钱,自然与我方便。 

只来过一次的地方,莫名的怀念它。 
架上的一本本的书散发著好闻的油墨香,正因爲雪天的阴冷,那味道显得更加明晰。 
我没什麽想找的书,只是顺手抽一本出来看。 

这里更加安静,能听到外面雪花飘落的声音。 

摸到了一本落弟的才子所做的游记杂述,恰翻到一页是讲到海滨,我大感兴味,久处北地,困居深宫,我早忘了那一望无际的蔚蓝,是多麽的让人心旷神怡。 
把斗篷裹一裹,坐在屋角的小椅上,翻著看起来。 
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大雪竟然全变成了火焰,一片雪变为一朵跳动的黑红色,纷纷扬扬漫天洒落,烫的脸上生疼,热汗涔涔而下。 
胸口闷的厉害,手上剧痛,我一下子张开了眼。 
红,满眼都是耀眼的火。 
不是梦! 
文史阁起火了! 

我大惊想要站起来,身後突然伸过一只手将我按著伏下:“别起来,烟能呛死你!” 
我一惊比发现起火更甚!明宇! 
身体酸麻绵软,一点力气也没有,肩膀被人攥住了向墙边拖。 
火势极高,一排排的架子俱起火,书册易燃,而木架也已经被烧的变了模样! 
“你怎麽在这里?”我急切的问,明宇一手扶我掖下,一手绕过胸口,动作极快将我拖至墙边。 
眼前忽然一花,最近的那书架带著熊熊火苗从中断折,颓然塌了下来。 
明宇的手平平推了出去,劲风过处,那大半截沈重的著火的书架竟然改变了方向往後倒去。缓了这麽一缓的功夫,明宇拖著我的那手用力回带,我的惊呼被大火掩盖,脚下突然一空,两个人一起向下方跌去! 
这方向不是楼梯…… 

楼梯也并没有这麽高,足足好几秒锺才重重摔到实地上。将落地时明宇忽然伸手在我背後一托,身体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抵消了大半下附之势才落地,重重一声,虽然极是疼痛,试了一下却还能微微动弹,没受什麽伤。 
眼前一片的漆黑什麽也看不到,头顶是起火的的声音,沈闷而恐怖。明宇和我跌分了开来,我听到他喉间一声低吟,心里急慌,伸手在黑暗中胡乱的摸索:“明宇,明宇,你在哪里?没事麽?” 

过了片刻才听到他的回应:“向左前方去,快!”他声音不稳,象是极力隐忍痛楚! 

我终於摸到他一片衣角,身体软的撑不起来,摸索著去确定他是否安好。他推我一把,声音急燥起来:“快!” 
上面的浓烟应该已经密集到了一定程度,加上乒乒乓乓的倒塌之声,脚底剧震动摇,楼板想是已经垮了下来,浓烟无处可去,尽向下灌。我猝不及防,重重呛了一口,胸口痛的厉害。一手拉了明宇,摸索著向左前方走。腿软的象是抽去了骨头,身子一歪,手摸到了石壁,急忙撑住。明宇步履拖沓缓慢,我一手架在他胁下,努力向前方去。 
“你怎麽会进来?这又是……” 
明宇低低喘了几口气:“现在顾不上说,这条暗道年月已久,木梁都朽的差不多。要是上面的屋顶也塌下来,这里便也保不住。出去後,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你!” 
我扶著他的手臂紧了一紧。 
是,一切留待以後再说。 

文史阁很阔大,起初曾为这样规模的藏书而欣喜,现在却是心焦如焚。不知道是吸了浓烟还是别的原因,体力根本就提不上。明宇的腿一定是跌伤了! 
即使他会武功,带著我这麽个累赘从高处跌下,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他声音不对,隐隐听到嘶声,不知道肋骨有没有受伤!腿一定是伤了,不然不会这样影响行动! 
明宇! 
你根本不必顾著我的!我只想要你好! 

浓烟已经灌进这条暗道。我们伏下身子,走的愈发艰难。底下的路并不平整,石壁也越来越狭窄,仅容一个人通过。我把明宇扶得靠前一些,他深吸口气,道:“你走前面。我有功夫比你容易自保。” 
“受伤的人走前头!”我不由分说把他向前推,手扶在他後背上,两个人在黑暗和浓烟里摸索著向前。 
头顶又是剧震,簌簌的落下不少石屑泥尘,一头一脸的被灰覆盖,眼睛痛的很,我顾不上揉眼,手牢牢扶在他肋下。 
明宇低喝:“快走!” 
我手一动,滑了一个位置,明显感觉他打个哆嗦。 

可以摸出肋骨断了。 
心里突的一跳,迅速沈入恐慌。 
不知道断骨处如何!万一断骨刺伤脏腑…… 
胸口又闷,又是痛,眼睛睁不开,耳朵里嗡嗡直响! 

热气一阵一阵,暗道里越来越闷。 
忽然脚下抖了几抖,头顶轰然巨响,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当头砸下! 
明宇反手拖住久,用力向前带:“塌了!快!” 
我推著他向前,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星:“要走一起,要死也一起!” 
他嗟了一声,速度比刚才快了些。 
纷至迭来的异响巨声,淹没了我们粗重的喘息。空气变得稀薄,全是烟尘,吸一口就喉头和肺间一起痛起来,头越来越重,步子越来越沈。 
身後传来清晰的崩塌声,在一片混沌里听的格外清晰! 
真的塌了!身後我们经过的甬道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砖石纷纷碎裂,石板轰然崩碎。 
不,不行! 

不要现在! 
从来不信神佛,现在心里茫然的乞求,不要现在,不要现在!再多一点时间! 
至少让明宇出去! 
我无所谓,可是让他出去! 

明宇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可是一片黑暗的狭窄之处,再快也已经有限。 
“再前面一点左拐过去有口枯井……” 

他的声音低弱不堪,气弱游丝,我手臂探前抱紧了他。 
再向前看时,竟然蒙蒙胧胧有微弱的光! 
我精神大振,本来已经疲倦欲死,突然生出力气,将他半拖半抱向那光源处走。 
左手边拐过些果然更亮了些,有微冷的空气吹了进来。还除了杂乱的嘈音,还有……人声! 

心头一喜。 
几个大步冲到近前,猛然吸到冷气,胸口压力一减。明宇头垂著半醒不醒,我心一沈,用力拍他脸颊:“明宇,明宇,撑住!” 
他低低呻吟一声,身体动了一动。 
我心里稍宽。再看那光源。却是个尺许宽的洞口,只容一人爬过。 

後头崩塌之声愈近,脚下所踏的地面也隐隐的抖震! 
头顶一线尘落进颈中。 

我托著明宇,努力向那洞口移动,提气喊道:“外面有人麽?有没有人?” 
外头有人喝道:“有人在下面麽?” 

那口音宏亮清晰,我心头狂喜,提声喊:“成天!我们在这里!” 
外面一静,接著龙成天的声音更清晰的传来:“宇儿,你在不在?快些出来!这里也要塌了!”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去,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我怔忡伫立。 
好象许多的事情全部翻了一个儿,一直以来我看到的都是一面,而现在这一句话翻转了所有,一下子看到了自己所疑惑的,所追寻的,也是一直在逃避的另一面。 

这才是真实的一面。 
我不知道的皇帝,我不了解的明宇,我不熟悉的後宫,突然一下子全都清晰起来! 

突然肩膀一痛,一块碎石借坠落之势扎进了皮肉。我猛的惊醒,奋尽全力双手托起明宇,将他从那圆孔中向外托。 
外面有人接住了他的半身,动作又稳又快将他向外接! 
一声惊呼:“陛下,大顶断了!” 
外面一声:“快!” 
明宇身体动了一下,声音细弱:“小风……你……” 
我在黑暗中微笑,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明宇,我喜欢你。” 

脚下与头顶剧烈抖动起来,越来越多的砖石砸下来。我咬牙忍著,把明宇托的高高的,用力向外推了出去。 

烟尘弥漫,气喘不上来。 
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我抬起头,看到一片黑暗中,无数闪光的碎石向我砸了下来。 




(第一部完) 




下部预告: 

“师傅,我喜欢你,这世上只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只要……能常常看到你,我就於愿已足!” 

××××× 

宁莞转过头,脚下的山坡上,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潮水一样向他涌过来。他看看苏远生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明火执仗的人潮,缓缓将剑拔了出来。 

××××× 

“我不叫白风,也不叫宁莞。” 
“我的名字,叫章竟。” 

×××××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就象时光,就象东逝的江水。”我慢慢的说:“我不喜欢回顾来时路,也不希望总有人去提醒我,过去发生过什麽事情。” 

××××× 

“这些事,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你竟然没有听说过麽?宁莞根本不是宫主的儿子。” 

××××× 

“也许吧,我不知道。”我笑笑:“可能重来一次,我会做不同选择。不过呢,毕竟人生的经历都不可能重来,虽然当时吃过苦,但是现在也算过的不错,所以,对过去的事,也并不後悔。” 
当一切都落下帷幕,我但愿与往事可以把酒言欢。只叹情深缘浅,红尘茫茫。 



“公子?公子?” 
谁……谁的声音,在叫谁…… 

“公子,醒过来……请你醒过来……公子……” 
是叫我麽? 
我是谁?我叫公子? 

不,我……叫,叫,章竟。 
是了,我是章竟,我不是白风,我也……不叫什麽公子。 

意识已经清醒,却觉得眼皮沈重的象压了一座山,黑暗有著无穷的诱惑,用温柔的言语的抚触,让人想永远沈入它的怀抱。 
然而耳边那个声音,忽近忽远,却不肯放弃,执著的要将我从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扯离。 
“公子,求求你,醒过来……是我的错,如果我早来一天,一切都不是现在这样……公子,都是我的过错,求你醒过来……要是公子去了,我也跟著一同去……公子,公子,求求你,醒过来……” 
谁…… 
是谁在叫我,这样恳切,这样卑微…… 

眼睛慢慢的睁开一线,耀眼的强光刺得眼前一片煞白,什麽也没有看到。 

“公子!”声调明显扬了上去,短短的两个字里,充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 
目光渐渐有了焦点,一个隐约的人形,一片淡淡的莹白。 

这是……哪里?这人……又是谁?我不是已经死了麽?大火,塌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试著想动一下身体,可是连身体在哪里的感觉都找不到!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猛然睁大了眼睛。 

床前跪的那人流下眼泪,眼睛紧紧盯著我:“公子!公子!你总算是醒来了!姚先生说,要是今日你还不能醒,那就……幸好公子命大福大!” 
我顾不上理会他,低头看自己。 
被厚厚的被子盖住的身体,象一块木头,脖子之下,没有任何知觉。 
“我残废了麽?” 
这句话说的很快,也很急燥! 

可是我的眼睛一瞬间睁的更大。 
我明明是张了口,说了话。 
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应该由喉咙发出的声音。耳边静悄悄的,只有床前那人的呼吸,和我自己发出的嘶嘶气流声。 

“公子,公子!”他扑过身来,一双手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收该放:“公子不要急,您现在没知觉,那是麻药还没过去,姚大夫说您全身受伤太多,用的麻药量大。” 
他语气真诚,目光坦荡…… 
心里微微一松,应该,不是骗我的。 
可是我的声音呢…… 
目光锁定住他,我相信我的眼睛里已经明明白白写了我的疑问! 
“公子咽部被碎石扎伤,暂时失语,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有姚大夫在,哪怕您就是舌头断了也可以再接上的。您忘了,姚大夫的医道一等一的好。” 
我静静看著他,头也不能动,眼珠转动著看著身周。 

不是皇宫。 
这里不是皇宫,不是从屋里的陈设,物件,床前这个人……单纯是一种直觉。 
他一边揩泪,一边急冲冲起身去端了一碗药:“看我好胡涂,姚大夫说您一醒就可以喝药。这个对您身体有好处。” 
我现在比死人不过多一口气,想杀我不用花费毒药的本钱。 
我张开嘴,勉强吞咽。闻不到什麽药气,也尝不出什麽滋味,自己好象变成了一具有思想能视物的木头。 
他的欣喜是那麽明显。屋里的光线其实不算太亮,刚才视盲纯粹是太久没有见光的关系。 
慢慢习惯光线,看到他长的极是粗壮,黑发凌乱不驯,衣衫简陋,外面胡乱裹著不知道是什麽动物的皮毛。粗眉大眼,脸盘方方正正的。 
他趴回床边来看著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觉得迷惘,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问:“你是谁?” 

他脸上有些瑟缩,很单纯的,毫不设防的,被伤害的神色。 
但是语气依然诚挚谦卑:“公子,我是尽欢。” 

尽欢?这麽一个粗豪直爽的人,怎麽取了这麽一个名字? 
他抹一下眼睛,笑的全心全意:“还是公子给我取的名字呢,公子都不记得了。姚先生也说了,公子迭经大变,伤痛缠身,不记得旧事也是自然的。” 
我闭上眼,静静想了一想,重又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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