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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神的午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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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了。既然已经不可能做个中规中矩的人,怪异的发色又算什么?  





从发廊赶回家正赶上吃晚饭。母亲的厨艺没有一点进步,有一道菜是从大院食堂打回来的。 

她有些歉疚地说:“今天刚下飞机,太累了,凑和吃一顿。明天让你爸爸请咱们出去吃,你想去  



哪个馆子?”  

“随便!懒得出去我给你们煮面也行。”我说的是实话,我煮面的手艺比我母亲强,因为我实践  



机会比她多。  

父亲笑了:“怎么?想给我省钱?”  

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头发的颜色。  

吃罢晚饭,父亲坐在书桌前摆弄他的PDA,母亲开始收拾行李。不用问,他们很快又要出差。家  



对他们来说,更象个驿站。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听维瓦尔第的《乡村协奏曲》。听出小提琴手西崎崇子那个不太明显的  



碰弦,我笑了一下,把脚架上茶几,又很快放下来。父母在家时,我有一种不能自控的拘谨。  

“过两天我和你爸爸要一起去参加塔斯社举办的新闻研讨会,你有东西要带吗?”母亲捧着一叠  



衣物问我。
“塔斯社?俄罗斯?”我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你想要什么?”母亲把衣物一件件放进摊在地上的皮箱里。  

“俄国……”我开始走神。  

“你说胡话呢?”母亲走过来仔细端详我的脸。  

“尼津斯基……”我被母亲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赶忙回答:“哦,帮我带盘录像带,尼津斯  



基主演的芭蕾舞剧《牧神的午后》。”  

母亲抢过父亲手中的PDA塞给我:“记录下来让你爸爸买。”难得能和父亲一起出差,母亲脸上  



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的心被《牧神的午后》搅乱了,总是点错。最后只得还给父亲:“高科技的东西我不会用,还  



是您自己输进去吧。”  

“你最近怎么了?瘦得这么厉害?”父亲接过PDA打量我。  

“没怎么,前几天考试熬的。过几天就补回来了。”我故作轻松地笑。  

父亲没有多问,侧身坐着和母亲聊天,时不时在她的授意下递个衣袋、香水什么的。他们好象在  



商量买房子,我隐约听到通州区皇家新村几个字。  

我试探着询问:“你们知道毛宁吗?”  

“谁?你们班同学?”母亲的反问非常可笑。  

“不是。唱流行歌曲的。”我开始后悔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母亲笑着说:“我们单位不做娱乐新闻。”说完,她好象怕我不高兴似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可  



没有轻视你们音乐界的意思。”  

父亲一向严谨,而且不耻下问:“那个毛宁,他有什么新闻值得你向我们转达?”  

“上个月媒体众口一词说他是同性恋,这个月又说是误会。”我抬眼看父亲的表情。  

“这不叫新闻,这叫小道消息。”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转身伏案不再理我。  

母亲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流行音乐了?”  

我懒洋洋地说:“我现在听摇滚。”  





父母离开家后的某天,我接到父亲从俄罗斯打来的电话:“你要的录像带我买到了,已经跟着新  



闻素材带寄回单位。你去找姚叔叔拿吧!”  

一个漫天黄沙的下午,我乘地铁到父母的工作单位,找到父亲所说的姚叔叔。接过那盘牛皮纸包  



裹的录像带时,我的手不能控制的发抖。  

“怎么了,小睫?”姚叔叔关切地说:“脸色怎么这么差?注意身体呀,快过春节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大厦的。站在地铁站口,我有种虚脱的无力,腿抖得厉害,只得坐在台阶上  



。那盘录像带抵着我的胸口,我把头放在膝盖上,无力的喘息着。坐在对面台阶上的乞丐把盛着  



硬币的煻瓷缸子摇得哗哗直响,嘈杂得象我的心……  

等我抬起头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快过年了,2001年的春节,那个相约去法国的约定依然清晰。再清晰也只能是个无法成行的约定  



。  

下台阶,进车厢,到复兴门换一号线,我的行动仿佛是机械的,不经大脑。  

车厢很空,我缩在角落的座位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厢一片黑暗,身边没有一个人,地铁在地面  



上奔驰,路灯一盏盏闪过。  

“地狱”,我轻吐这两个字,无声地冷笑。  

车停了,车门大开,身穿蓝制服的工人看到我吓了一跳:“你是地铁职工吗?”  

“不是!”我站了起来,“我睡过站了。”  

“妈的,这帮站员!怎么检查的。”他咒骂着,“这儿是古城车库,离车站还有一大段路呢。你  



睡得就那么死?”  

我不再说话,在铁轨间蹒跚地走着,脚步虚浮,象踩在棉花上。  

原来,天没有塌,地却陷了。  



第十二章  



他到底还是在我这块盐碱地的最深处种了点什么,想一次性连根拔去有一定难度,我只能选择淡  



忘。  



★★★★★  



回到家,我没有吃饭,也不知道时间,从柜子里翻出半瓶不明来历的芝华士12年,边喝边反复地  



观看那盘录像。听着熟悉的旋律,看着尼津斯基和水精灵曼妙的双人舞,看着水精灵消失后尼津  



斯基迷惘的眼神,看着尼津斯基回忆时夹带手淫动作的独舞……  
窗外从漆黑,到发白,到阳光明媚。齐歌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开始在我眼前闪现,他剪影般的  



侧面,黑亮的眼睛,轻抹唇角的无名指,执弓轻摆的右臂,翻乐谱时的凝眸一笑,在拉萨JJ   



DISCO蹦跳奔跑着拉小提琴时的神采飞扬,在月光下如同牧神般的脸……  

我逃避地闭上眼睛……  

恍惚中他抚上我的睫毛:“自讨苦吃,何必呢?”  

他仿佛又在我耳边喘息着说:“你这个水妖……”  

接着,又隐隐传来他的歌声“……A man needs a woman; like a fish needs a bicycle……”  

我捂上耳朵,紧闭双眼,却无法躲开耳中眼中的齐歌。  

眼前的他举着藏刀对我说:“今后,你要再敢和别人说悄悄话,再敢对别人傻笑,我就用这把刀  



要了你的命!”但是,说这番话的人现在却在和别人说悄悄话,在对着别人笑……  

我用力的甩头,却甩不去满眼的血迹。耀眼的镜子碎片上,红色的斑斑点点不停地在我眼前闪烁  



……  

“我们两清了,互不亏欠!” 我摇头,祈祷眼前这混乱的一切快些消失。  

“你休想!”他凶狠地回答引起我一阵战栗。  

“好!是我欠你的,我还你!他妈的,就当老子欠的是高利贷,我加倍还你好了!”我咒骂着,  



冲到卧室的书桌前,翻出那把藏刀。毫不犹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有几滴  



血溅到了书桌上。我去客厅拿纸巾,一路上举着左手使血液能沿着手臂往下流,不致弄污其他地  



方。  

等我把桌面上的血迹擦干净,腕上的血已经有些凝固,想起《末代皇帝》里暖水瓶的特写,我冲  



进浴室,把手放在热水笼头下冲洗。血涌出又被热水冲干净,淡红色的水流在白色的水池里打着  



旋。这么多应该够了吧?我决定给齐歌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这回真的两清了。  

可能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我困得头晕眼花。索性跪在洗手池前,额头抵着池沿,左手仍放在  



水笼头下面,右手费力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储存的号码……  

“喂?”是骆格格甜美的声音。他和她在一起。  

“喂?请问你找谁?”她顿了顿,恍然大悟地说:“哦,你找齐歌吧?等一下啊!”  

一阵静默之后,熟悉的男中音传来:“喂?我是齐歌!”  

我想说话,可是困得不行,怎么也张不开嘴。  

他在话筒里喊:“于睫!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手机从掌上滑落了,我懒得去捡。先睡一觉吧,一切等醒了再说。  

终于,那洒满红色血滴的镜子碎片渐渐地淡了。透过浴室的窗户,我看到一角天空在楼群的缝隙  



间露了出来,幽远清透。我猜想,这种淡淡的雪后天晴的颜色,就是那久已失传的,曾令无数英  



雄动容的汝窑的天青……  





一觉醒来,眼前的天青变成了耀眼的雪白,母亲靠着父亲的肩抽泣着。  

他们不是出差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有些疑惑。  

看到我醒了,母亲抚着我的脸哽咽着问:“为什么?小睫,为什么做傻事?你是在怪我吗?你是  



要惩罚我对你的疏忽吗?”  

“好了,人已经醒了,你可以放心了。几天没休息好,你先回去睡一会儿,让我和他谈谈。”父  



亲安慰着母亲,把她送出病房。  

父亲坐回床边,一脸严肃地说:“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自杀?为什么他们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勇敢?明明我在很冷静地做事,他  



们却总是歪曲我。我憋不住想笑,终于努力忍住。  

我认真地说:“你们误会了,我没胆量要自己的命,我还没活够呢。”  

“误会?简直是胡闹!要不是你那位姓齐的同学,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我避开父亲愤怒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齐歌轻易地找到了女朋友,我却无法听从他的建议也去  



找个女孩子。他到底还是在我这块盐碱地的最深处种了点什么,想一次性连根拔去有一定难度,  



我只能选择淡忘。而淡忘的前提是眼不见为净。  
我转向父亲:“下学期我想去法国留学,那里的艺术氛围比较好,器乐演奏也比这里受重视。”  

“你自己办手续吧,我和你妈妈都没时间帮你。需要多少钱你提前告诉我。”说话的间歇,父亲  



看了看腕表。  

他在赶时间。我推断,排除了我再次“寻死”的可能,他又想起了工作,也许离开病房就会直奔  



机场。  

“你好好休息,别再闯祸了。我还有工作,这次你妈妈会在北京多待两天,需要什么你跟她说。  



”  

目送父亲从床角拖出行李箱匆匆离去,我不禁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  

大概父亲登机前曾将我的情况对母亲有所交待,第二天母亲来送饭时神情很是轻松。她说那一大  



罐飘着红枣的鸡汤是一位白衣天使提供的配方,专门给我补血的。她说话的口气让我觉得我应该  



搬到妇产科去。  

她又问我那个姓齐的同学和我聊些什么?我有些莫明其妙。她说他在医院门口碰到他,还打了招  



呼,难道他没来看我?  

我故意转换话题:“咱家在通州买房了?”  

母亲说,她正准备和我说这事呢。当初她和父亲听同事的撺掇在皇家新村买了一套复式,没来得  



及跟我说就出差了。走的时候把装修全权委托给一位朋友,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她明天又要  



出差,只能拜托我等完工后去验收、付尾款。  

说到这里,她有些内疚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去不了就先拖着等我们回来  



吧。”  

我坐在床上做了个扩胸动作,对母亲说:“这事交给我就行了。我明天就能出院。”  

不过,我还是没拗过医生,在医院又多住了三天。我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个手机卡。把房子  



的事情办完后,我回军博的家略作收拾,当天就搬到了皇家新村。  

房子刚装修完,家俱摆设都是新的,我嫌有味道就彻夜开着窗。有一天夜里,北京大风降温,我  



冻病了,发烧咳嗽折腾了两个多星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又患了厌食症,吃什么吐什么,只  



能靠营养针剂维持体力。连退学手续都是父亲帮我办的。经过几个月的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我  



的厌食症在4月底得以痊愈。  

好在我生病期间中介公司一直在帮我联系去法国的事情。7月初,我拿到德彪西的母校——巴黎  



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开始办理各项繁琐的出国手续。  

8月底,我到军博的家收拾去法国的行装,从旧钱包里翻到贺庆生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  



打过去了。毕竟朋友一场,走也得说一声。  

贺庆生一听是我,在电话里大声嚷道:“好小子,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我把要出国的事跟他说了,他说走之前一定要聚一聚,我说算了,都挺忙,心意到了就行。 

他迟疑了一下,嗫嚅着说:“有个人,一直想见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问他要了电话。  

DOUBLE听到我的声音,沉默了至少一分钟才说话:“没想到还能联系上。以为你不愿意理我呢。  



”  

我简单地解释说:“我大病一场,挺严重的,在医院里呆了好几个月。不想让朋友惦记,就谁也  



没说。”  

他问我现在身体怎么样,我说:“身体倍儿棒,吃嘛儿嘛儿香。”  

他在电话里很沉闷地干笑了两声,说:“挺想你的。其实咱俩只见过一回面吧?”  

我说:“可不是,一见如故啊!你现在混得怎么样?”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那点破事儿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其实那些所谓的叛逆全是烟雾弹,  



都是给后面的大逆不道做掩护呢!”  

我说:“我知道。”  

“你有喜欢的人吧?”他问。  

“嗯。”我淡淡地回答。这个事实我不想否认。  

“那天晚上,你哭得挺厉害的。”  

我咬住了嘴唇。  

“我国庆节要结婚了。”他说这句话时口气过于沉重,根本不象是在宣告喜事,听上去倒好象在  



说:“我得了不治之症了”。  

因此,我没有对他说恭喜,而是说保重。  

离开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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